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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確地推測出父親所在的地方,我就是跑到腿軟也別想找到爸爸。我每次都像壞了的指南針一樣,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在原地不斷地打轉,就像在畫半徑為1米的圓圈。那些時候,眼前經常都是4月末和5月初的鄉村風景。在那都沒人見過燃油鍋爐和煤氣灶,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年代,鄉單位的家家戶戶煮飯都用炭火、石油爐或者灶洞。所以,村裡一半的房子都有一根菸囪插在扁扁的或者稍圓的屋頂上,像個大旱菸袋一樣,冒出裊裊炊煙。

我常常看著幽藍的天幕滲雜著冷冷的黑色,看著西邊那一抹染紅的晚霞,還有那隨風飄散的裊裊炊煙,眼淚“譁”地就流了下來。每次哭過之後,我總是擦擦噙著的眼淚,確定方向然後重新出發。為什麼那時我總是經常掉淚呢?現在仔細回想,大概是因為別人都能一家團聚,享受著一起煮晚飯、一起圍著飯桌吃飯的溫馨,唯獨我們家例外。那種不幸的感覺侵襲著我那幼小的心靈,讓我更加委屈、討厭和心煩。

家裡除了我還有頭大腿長的哥哥,為什麼卻偏偏要我一個人獨自走在這黑漆漆的夜路上呢?我感到委屈。為什麼我爸爸每個星期一定要喝三四次酒,喝到爛醉如泥呢?我感到討厭,心煩意亂,一肚子的氣。因為這些,我的眼淚每次都不爭氣地滑下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雛燕(2)

沒喝酒的時候,我父親相當文雅。與其說是文雅,還不如說是沉默寡言更恰當,一天到晚嘴都不動一下,緊閉得像個“一”字那樣,老實勤快,只顧埋頭幹活。自從父親開始嗜酒,一坐到酒席上就忘掉時間,這成了媽媽一生當中最大的苦難。如果天黑了父親還沒回到家,那麼十有*是正在把白濛濛的、苦澀的稠酒倒進嘴裡。

把父親抓回家裡成了我的重任,如果他不肯從座位上起來,連拉帶拽也要拖他回家。不管怎麼說,九歲的我成了接到這些命令的小小軍人,開始向我猜到的第一個酒家一步一步走過去。鄉里的酒家足足有五六處多,而父親最常去的稠酒店則是三一煤炭工廠對面的“大腕酒家”,緊挨著補腳踏車輪胎的腳踏車鋪。

走了100多米,便來到了那個酒家。推拉門的格子玻璃窗糊著白報紙,從門縫隙看進去,卻沒有看到我的父親。其實按照經驗,根本就沒有往白熾燈泡下亂成一團的、喧鬧的酒家裡面看的必要。如果父親在那酒家裡面,他的腳踏車就應該停在那酒家前面。在那時,我之所以把父親的專用坐騎——三千里牌腳踏車看作名馬,是因為每當父親踩起踏板,就會乘風破浪般飛快賓士,連頭髮都飛揚起來。而且,如果父親坐在酒家裡面,在往門縫裡看進去之前,父親老粗老粗的嗓音就會先傳到我的耳朵裡——父親白天一言不發,晚上一喝酒嗓門卻會扯得老高。

下一個酒家是上智女子中學前面的石板瓦客棧,而父親也不在那裡。再下一個,重新折回來,在通往鄉單位事務所對面鐵匠鋪的衚衕裡,名字叫做“青瓦酒家”。這個酒家跟賣稠酒或者燒酒的其他大碗酒家不太一樣,它賣的主要是啤酒。每當在集市上明紬買賣做得不錯,或者把飼養著的牛賣了,或者發揮年輕時做電工的實力賺了點小錢的時候,父親必去青瓦酒家。可是,我還是白走了一趟。經過這連番的折騰,我再怎麼幼稚和善良,一般都會開始氣得冒火。

“真是的,到底在哪兒啊!”

村子大道兩邊連綿不斷的房子透出白熾燈泡的燈光,我向火車站那邊的酒家走去,那是一條連路燈都沒有的、黑漆漆的路。我像無親無故的孤兒一樣,穿過黑暗走在那條路上。我不停地擦拭著豆大的淚珠,不是因為恐懼或者害怕,而是生氣。

對於才不過九歲的我來說,遊蕩在漆黑的夜路,把整個村子所有的酒家一家一家地搜尋一遍,其艱辛不亞於朝聖之路。為什麼媽媽讓我做這種事情?為什麼男人、大人們非得那樣狂飲像米泔水一樣的稠酒?到底為什麼會有夜晚?如果一直是亮堂堂的白天,哪怕僅僅因為那一點點的羞恥之心,大人們也不至於藏在黑暗裡把自己變成酒桶,像大鵝般呱呱狂叫。我走著路,那樣的疑問時不時地在我腦海裡浮現、消失。

我越走肚子越餓。本來腿就疼,現在肚子也開始餓了,其實也有理由回家去了。但是,年幼的我還挺人小鬼大、勇氣十足,總是要把六七個酒家全部都翻找一遍才肯罷休。終於,我在道溪川入口處的大碗酒家前面,發現了停在那裡等著主人的、父親的“名馬”。父親的腳踏車車把上裝著一個橘黃色的橡皮膠球,一按下去,就會發出“嗶嗶”的警笛音,像嘶啞的布穀鳥叫聲。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