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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杜牽緊走一步邁進屋裡,回過頭對湛華道:“那天瞧你從樓上下來,唬得我坐立難安,還以為樓上那人被你先下手吃進肚。為免夜長夢多,沒等到天亮便趕到那人屋裡,也不消吸他的精氣,剖皮剜心滋味更香甜,不枉我那些日子硬著頭皮假扮活人。”他往屋裡轉個圈,吊起眼又笑道:“隨著你的氣味尋到這裡,卻是有一事相求。我這身皮囊雖不錯,與你一比卻不成樣子,只求你看在咱們同為鬼魂,將身上的皮讓與我。”湛華忍不住道:“把皮給了你,我又拿什麼遮掩?”杜牽笑道:“那我可管不著。”伸出手來作勢搶奪。湛華邊躲邊笑道:“你才做了幾天鬼,就敢我鬥。”他想了想,垂著眼對杜牽說:“你若有耐心,便等這家主人返回來,他身上的精氣不知比你吃的那個好多少。”

杜牽信以為真,真就坐在沙發上巴巴等著鍾二郎,湛華跑到廚房捧出碗筷,酒盅子裡滿上鍾二愛喝的紹興酒。杜牽冷笑道:“休得作這套殷勤,我吃了那個人,還是要揭你的皮。”湛華抿嘴候著不言語。過一會兒,鍾二郎抱著剛出爐的酥餅返回家,見屋裡坐著個陌生的鬼,忙朝湛華使眼色,他本想問:“能不能吃”忽見杜牽迫不及待撲將上來,鍾二郎眼前頓時放出光,扯了杜牽的脖子折作兩截,歡欣雀躍往自己嘴裡填。湛華見怪不怪端著酒喂他,心道這世道真真的奇怪,有的活人憑白要尋死,有的死人連鬼也做不成。

花非花,霧非霧,雲詭難測,波譎如夢。 鍾二郎一大早跑出去,到下午才拎了大包小包回來,湛華本以為他又買了一堆吃食,忙過來張羅著收拾,卻見一堆牛肉乾下面壓著個紙盒子,裹了綢帶、貼了紙花,中間粘了一串惡俗桃心。他好奇拾起盒子,抽開封口從裡面取出個旋轉木馬的八音鍾,撥開了機關,十幾匹琺琅小馬歡奔暢跑。鍾二郎笑道:“不是給你的。”湛華面上一熱,抱起八音鍾笑道:“我偏偏要了!”他心中一晃,轉而問鍾二:“這是你要送誰的?”鍾二郎說:“前幾天有個同學送了喜帖來,說是結婚請吃酒,總不好空著手過去。”湛華的下巴掉下來砸在腳背上,自己又默默拾起來,滿面狐疑問鍾二:“你讀過書?你上過學?”鍾二郎扛起他用力拍兩下,擰著湛華的腮徉怒道:“老子讀過書!老子識得字!怎麼樣!唬人吧!”

第 37 章

鍾二郎的那個女同學名叫沈真,小時候扎兩個小辮子坐在鍾二前面,上課時總分他瓜子吃,因為自小父母不和無人顧惜,頗是養出付刁鑽性子。她如今要跟個叫向榮的結百年之好,大婚當前頭腦跟著昏眩,心血來潮邀著鍾二參加婚禮。湛華正樂得不必再下櫥,拿紅紙裹了幾個錢,打發鍾二拿給新娘子。鍾二郎頭回湊這樣熱鬧,高興得無以應承,特特買了西裝領帶新皮鞋,打扮體面出門吃酒。他雖穿得人模人樣,走在湛華前面卻像護架的保鏢,一會兒繞到湛華身後,又好像替人拎包打雜役。

二人來到酒店時,新娘子正邁出婚車往大門裡走,十幾掛炮仗齊聲轟響,碎紅的紙皮子飛了滿天。湛華掩了耳朵朝前打量,見沈真拖著曳地婚紗,抹了鮮紅的嘴唇,乍一看也算是美人,新郎官向榮倒是路人面孔,一會兒浮出笑臉來,一會兒又木愣著發僵,無精打睬彷彿還沒睡醒。一行人行至酒席上,新人立於正前,端了喜酒含笑對飲,湛華忙教給鍾二幾句話,本還怕他鬧笑話,哪知司儀插科打諢鬧起來,一屋的人竟沒一個有正經,紛紛對著瓶子喝啤酒,滿嘴亂喊要新郎新娘親嘴入洞房。鍾二郎如魚得水左右逢源,拿五糧液送下基圍蝦,空出舌頭給人講葷笑話,他嗓門高亢直透雲霄,各樣人類器官滿嘴亂跑,唬得湛華忙在桌底下踢幾腳。

新郎新娘拜過天地,沈真往向榮腮上親一口,印出兩瓣鮮紅的唇印,哪知男人更加鬱鬱寡歡,撇過去悶頭不語。沈真被他嘔白了臉,當了眾人又不得發作,只得掏出煙來點上火,翹腿坐在椅子上吞雲吐霧,一抬眼正瞧見鍾二郎,抿了嘴對他道:“吆,鍾二郎,你可跟過去一個樣。”湛華頭回見這號新人,不免多瞧她幾眼,沈真朝他狠狠瞪去,眼神一飄忽,紅唇忽然勾起,和顏悅色問:“你叫什麼名?怎麼好像沒見過?”湛華指一指跟人拼酒的鐘二郎,本想說是他朋友,女人卻意味深長笑起來,頸上的藍寶項鍊隨著肩膀在鎖骨上亂顫,菸灰抖落到婚紗上。

這一場婚禮無多拘束,新郎新娘皆是心不在焉,玻璃吊燈投出幾分冷情來,滿桌酒菜卻應著鍾二的心意,啖啖然滿面油光,手裡抓著個羊蹄膀,雙眼緊瞅著對面的清蒸東星斑,手忙腳亂無暇應它。湛華漫不經心替他剝蚌子,不遠處坐了兩個姑娘私聲閒語,一個說金針翅絲太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