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一身月白道袍,笑容淡淡,平日裡光潔的下巴有一片微青的鬍渣,讓那張如畫者精心勾勒出來的面龐多了幾分不羈。
秦曜也才剛起身不久,沒認真收拾過自己,後腦的馬尾梳得有些歪,還有幾縷碎髮落在頰邊,身上的衣袍也不端正,隨意地套了件紫色的直裰,領口鬆散。
乍一看,不像是執掌一軍的南陽王世子,更像是一個流連秦樓楚館的浪蕩子。
上一次顧玦離開西北時,秦曜還坐在輪椅上,可現在,他不僅能站,也能走了。而且,在過去這一個多月中,他也已經徹底收攏住了西北軍的兵權。
“九哥,九嫂的醫術真是絕了,你瞧瞧,我已經能走了,過陣子,應該也能跑了。”秦曜笑眯眯地說道,只差沒在顧玦跟前轉圈圈了。
秦曜親自迎顧玦坐,又吩咐人上茶,又讓人去準備點心的,還把他們南陽軍營大廚的手藝狠誇了一番,說唐御初這次居然沒來。
他坐下時,袖口中飄下了一張信紙,飄飄蕩蕩地落在了地上。
秦曜笑容微僵,面色變了變,立刻就俯身把信紙撿了起來。
顧玦直接問道:“怎麼了?”他早就看出秦曜有些不對勁了。
秦曜沒答,而是直接把手裡的這張信紙遞給了顧玦。
顧玦也就看了。
入目的是一手娟秀的字跡,出自南陽王妃之手。
而這封信應該算是一道摺子,是南陽王妃以她的名義告秦曜弒父殺弟,其中的字字句句皆是誅心。很顯然,南陽王妃已經把秦曜這個兒子當成了仇人,而不是兒子。
這封信要是真的送到了京城,就會成為皇帝手中的一個把柄,哪怕有其他南陽軍將士為秦曜辯護,也會使得秦曜名聲有瑕,那麼顧玦給秦曜製造出來的優勢就要化為烏有了。
幸而,秦曜的人及時發現並攔下了這封信。
顧玦看完信,就把信紙放在了兩人之間的如意小方几上。
秦曜親自給顧玦斟茶,兩人對飲了一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玦沒有安慰秦曜,秦曜也不需要他安慰。
經歷了那麼多事,秦曜又有什麼看不開的呢,人本來就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與兄弟。無論發生了什麼,他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
這就夠了。
“九哥,”秦曜突然對著顧玦擠眉弄眼地一笑,“我說你新婚燕爾的,怎麼跑來西北了,把九嫂一個人留在京城你就不怕皇帝欺負她?”
顧玦想著楚千塵對外對內的兩副面孔,不由微微地笑,也不知道這丫頭是不是趁他不在又熬夜了。
帳子裡點著蠟燭,昏黃的燭光給顧玦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柔光,讓他清冷的眉眼顯得溫煦了不少。
“你覺得她會乖乖被欺負嗎?”顧玦反問,唇畔含著一抹極輕極淺的笑意。
秦曜:“……”
秦曜摸了摸下巴,誠實地說道:“不會。”
在秦曜的心中,楚千塵已經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可是他九嫂,九嫂能是凡人嗎?
他也是笑,覺得自己彷彿被餵了一嘴巴的糖,心裡再次為蘇慕白的英明遠見搖旗吶喊。
這門親定得太妙了!
顧玦眯了眯狹長的眸子,喝了兩口茶,問道:“楚令霄是不是已經到了?”
秦曜含在嘴裡地茶水差點沒嗆到,心道:九哥這麼在意楚令霄,莫非因為這是他岳父?
他嚥下茶水後,頷首道:“到了。”
“在半個月前到的,還趾高氣揚地以欽差的身份要我過去見他。”
“我沒理他。”
皇帝的欽差又如何,秦曜可不會放在眼裡。
不過,因為楚令霄是顧玦的岳父,秦曜也就冷著他,不理會而已,沒直接讓楚令霄沒臉。
秦曜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戲謔地調侃了一句:“九哥你來這趟,不會是來給你岳父‘撐腰’的吧?”
秦曜只是隨口一句調侃罷了,沒想到顧玦竟然點頭了:“我就是來見他的。”
秦曜劍眉一挑,瞌睡蟲全跑了,整個人一下子精神了。
有趣啊有趣。
他坐沒坐相地癱在太師椅上,隨性地摸著下巴。
以秦曜對顧玦的瞭解,他當然不會真以為顧玦千里迢迢地跑來西北是給楚令霄撐腰的。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但凡顧玦真有心幫他這個岳父,他完全可以在京城的時候就破壞掉楚令霄的這樁差事,不必讓楚令霄跑來西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