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折騰人的嗎?他到底是犯了何罪、自何處出來的?單單坐在這兒定眼朝他一瞧,燈火下,他的十根指頭差不多全斷了,手腳的筋脈也明顯遭人給挑了,在他胸口明顯的幾枚腳印下,也不知他的胸骨總共斷了幾根,更別提他那兩個膝蓋,是誰殘忍得敲斷了他的膝蓋骨刑求的?
花叔在她面色愈來愈凝重時,心急地提醒她。
“小姐,還是先把藥灌下去吧?”瞧瞧他,氣若游絲的,胸口都幾乎快不見起伏,身子也僵得都快摸不到脈了,再這麼拖下去,只怕下一刻人就沒了。
“行,就先灌下去頂著。”
三人聯手合力將一大碗熱騰騰的續命湯藥給灌至沐策的腹裡後,蘇默起身去屋裡尋來更多的蠟燭,並對手捧著一盒金針等待已久的花嬸吩咐。
“花嬸,麻煩你過來給他扎幾針。”眼下這景況,他們也沒工夫先去解那不知有幾種的慢性毒了,總之先把人拉回來要緊。
花叔一邊小心翼翼壓著沭策的身子不讓他動,一邊去移來已點亮的燭火好讓自家妻子下針。
“接下來呢?”
“脫了他的衣裳。”蘇默腳下一步也不停的往外走,“我這就去配副藥順便煎了,你們將他能洗能擦的地方先清乾淨,記得仔細點別碰著傷口了。”
拖著不快的腳步前去廚房煎藥後,不過一會兒,蘇默端著一碗藥再次踏進客房時,她詫異地看著站在床前的花家夫婦,似正與床上的那名病患僵持著。
“怎還都愣著不動手?”
花嬸為難地指著床上不肯配合的傷患,“姑娘,他……”
“醒了?”蘇默走上前,意外地發現沐策在灌下那碗湯藥後居然就醒了過來。
“這下怎麼辦?”花叔很不忍心地低下頭,看著沐策以斷了的指掌揪緊身上的衣裳不讓他們脫去。
“照樣動手。”蘇默下手的動作俐落得很,剝橘子似的,三兩下便扯落那件破得只堪堪算是掛在他身上的囚衣。
半清醒的沐策乏力地啟口,“你……”
“聽話,配合點。”她淡淡地說著,拿過巾帕在熱水裡打溼了後,便開始擦洗起他胸前那不知多久前留下來的血跡印子。
“別——”眼看面前的陌生女子,如此不顧名聲閨譽,一雙手就這麼放肆地在他身上縱橫著,他不禁想找回那件被她扔至身後的囚衣。
“得看看你的傷況才行。”大略擦去那些髒一汙和血印後,她示意花嬸和她一塊半翻起他的身子,想一併擦擦後頭的背部,可她的目光方觸及他的背部,身旁的花嬸當下即忍不住紅了眼眶。
數不清算不盡的陳舊鞭傷,密密麻麻地遍佈了他整個背部,直教人不忍目睹。在那已泛白的舊傷上頭,還有著近來新添的鞭痕,強大的力道撕裂了面板將肌肉外露而出,深紅色的腐肉,張牙舞爪似的翻掀開來,化膿汩流而出的血水,腥臭得幾令人掩鼻。
一室的沉默中,那錯縱複雜的鞭傷,不知怎地,緩緩勾撩起三人眼底閃閃爍爍的怒火……
對於這些傷痕的來龍去脈。
他們三人無從想像,也無法猜測,因為,這怎會是尋常人所能忍受的疼?那傷是一刀刀往心尖上刺下去的痛啊,可躺在他們面前的這位陌生客,卻是從頭到尾都沒喊上一聲疼也不道一聲痛,他甚至,就連吭也沒吭過一聲。
沐策奮力掙開她們躺了回去,嘶啞地道:“姑娘,男女授受不……”
“醫者父母心,這兒沒男女,只有父母。”蘇默很快即抹去那份盤橫在胸臆間酸楚的感覺,重新振作了起來,“況且在這月黑風高、杳無人跡的山頭,誰有閒工夫來這與你討論禮教的問題?”
花叔也吸著鼻子在一旁應和,“就是就是,咱們口風緊得很,不會有人知道你跟哪個男男女女親不親的。”
在沐策看似仍不願配合時,蘇默索性捧過他的臉龐,緊盯著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著。
“據咱們三個大致看過、摸過一回後,你渾身上下的筋脈已斷得七七八八,骨頭也斷了大半,你還身中數毒。倘若就這麼拖著不接不治,日後你就算僥倖不死,這輩子也定成了個廢人。”
花嬸介面輕哄著他,“所以啦,你乖乖的,閉上眼睡個好覺,待咱們縫縫補補,再修上一修就成了。”
“縫縫……補補?”沐策聽得發昏的神智當下回籠了一半,忍不住對她瞪大了眼。
“細節而已,別太在意。”花嬸擺擺手,趁他一個不注意,順手就將他的鞋襪給脫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