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反覆回憶與母親的談話,確定沒有失格之處,且還歪打正著,這才放下心來。劉氏能把女兒調·教成婕妤娘娘,腦子自然也轉得很快,待到跪下請安時,慘白的臉色已恢復如常。
葉蓁早前與劉氏說過,即便離開了鎮北侯府,也不能擺出翻臉不認人的姿態,恰恰相反,更要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內心的痛苦和不捨,才能博得陛下的憐惜;才能讓他明白,她是個重情重義,為生活所迫的弱女子,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庇護。
也因此,哪怕葉蓁對一雙兒女和前夫並無多少感情,平時總也表現出“念念不忘”的模樣。但“念念不忘”和“不得不忘”之間卻得有一個完美的過度,否則天長日久,難免叫陛下灰心,最後反倒弄巧成拙。
故此,劉氏並不忌諱在聖元帝面前提起外孫和外孫女,行禮過後抹著淚道,“陛下有所不知,那關氏與傳說中根本不像,一去就攛掇侯爺毒打望舒一頓,現如今將他關在家裡,連門都不讓出。還有我那可憐的外孫女,本該四處交際應酬,也好叫各家長輩們相看相看,免得將來婚事艱難,而侯府主母更該主動為她舉辦茶會、花會,開拓人脈,哪料關氏卻反其道而行,連連替熙兒拒了很多帖子,且嚴禁她與世家貴女來往,只讓她跟前跟後地伺候。陛下您說,世上哪有這樣的母親?她是想把望舒養廢,又誤了熙兒終身啊!”
說到此處,劉氏已哽咽難言。
葉蓁“沒敢”當著陛下的面兒哭,眼眶卻盈滿欲落不落的淚水,比痛哭更為惹人憐惜。
聖元帝將兩幅畫平鋪在桌面上,緩緩用手掌摩挲壓平,剛毅俊美的臉龐不顯喜怒。待劉氏說完,他淡淡開口,“前些日子有人來報,說成王世子被人打破腦袋差點送命。朕當時忙於政務並未細查,只著太醫令前去診治。”
劉氏漸漸止了哭聲,忐忑不安地朝女兒看去。葉蓁心道不妙,卻不敢接話,只勉強扯了扯嘴角。
聖元帝連眼瞼都未抬,依然盯著桌上的畫作,繼續道,“你們猜那行兇之人是誰?”
劉氏抖著手擦淚,莫說假裝哽咽,就連呼吸都屏住了。葉蓁不敢不答,顫聲道,“莫非是望舒?”
聖元帝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是他。即便成王與晉王因謀逆而被圈禁,但他們的爵位還在,身份還在,血脈還在,他們是朕的兄弟,是皇室一員。謀害皇族者當斬,更進一步還可株連九族,這是你們漢人自古以來制定的律法。”
“望舒他,他竟鑄下如此大錯!”葉蓁俯下·身,額頭抵住手背哀告,“求皇上恕罪,求皇上開恩。倘若皇上要罰,便罰臣妾吧,是臣妾虧欠了他。倘若他自小有母親在身邊教導……”
聖元帝聽她提起往事,不免心生愧疚,擺手打斷,“起來吧,鎮北侯打他一頓,這事便就此揭過。聽說趙望舒性情十分頑劣,不好好拘在家中調·教,難免日後再生禍端。朕能容他一次,可不會容第二次。至於關氏嚴禁趙純熙與世家貴女來往……”他思忖片刻,忽然笑了,“難道她手裡有一本《世家錄》?”
在滅四國,統一中原之前,此處曾是世家的天下,連皇族宗親都比不上世家子弟來得尊貴。而聖元帝唯我獨尊慣了,自是不喜有人壓在頭上,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欲剷除世家,必要了解何為世家。
那些遠離皇權的書香世家,他打算拉攏利用,而盤根錯節、勢力龐大的官宦世家,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他的踏腳石,刀下鬼。偏趙陸離看不透他的心思,總以自己天水趙氏的血脈為榮,談的多了,聖元帝就記下了,登基後有人獻上一本《世家錄》,他翻到趙姓世家那一頁,不免莞爾,卻因關係已經疏遠,並未戳破。
葉蓁見陛下笑得古怪,想追問原因卻又不敢開口,正躊躇間,就聽他吩咐道,“將《世家錄》拿來。”
這話顯然是對白福說的,對方領命後迅速指派一名腳程快的小黃門去未央宮取書,片刻功夫,《世家錄》就已翻開在桌面上,趙氏逃奴,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葉蓁臊得臉頰通紅,半晌無語,劉氏卻驚叫起來,“趙家騙婚!當年要不是他說自己是天水趙氏嫡支……”意識到下面的話很不妥當,她立刻閉緊嘴巴。
聖元帝哪能不知道葉家人是什麼德行。商人逐利,倘若趙陸離沒有過人之處,葉家絕不會把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當時還在軍中打拼的小小參將。不過這些前塵往事與他無關,大可不必理會,只為關素衣澄清誤會便是。
他很不喜歡劉氏那些貶損她的話,高潔者被卑鄙者所汙,其情其景總令人心生惱怒。
葉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