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衣沉默片刻,拜伏道,“爹,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該怎麼選,我會想清楚。”
“那便好,你七堂兄要來討教功課,你先回去吧。木沐的戶籍已經辦妥,咱們也就不用急了。等他長大,有了出息,族人自然不敢與他相爭。”
“是,女兒一定好好教導弟弟。”關素衣再三拜伏,出了房門,看見站在牆根下放紙鳶的木沐,凝重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
木沐很聰敏,知道要改口,也知道不能讓外人聽見,於是大庭廣眾之下就乾脆誰也不叫,只招招手或自個兒跑過去抱大腿。看見姐姐來了,他原本想喊人,瞥見站在不遠處的丫鬟、小廝,連忙把小嘴兒捂住,笑眯了眼睛。
關素衣也跟著笑了,走過去幫他拉了拉細繩,讓紙鳶飛得更高。姐弟兩個玩鬧了一會兒,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果是如期而至的七堂兄。他相貌俊美,氣質溫文,才華也很出眾,在關氏族人中算是佼佼者。關氏雖為儒學世家,然而真正研習儒術的只有老爺子這一脈,其餘嫡支、旁支因戰亂頻發,早就棄筆從耕去了。
這位七堂兄的嫡親曾祖父就是現任族長,他要爭奪帝師府的家業,旁人自然不是對手。是以,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帝師府未來的主人,張口就道,“堂妹,你乃和離之身,怎好在家久待?還是趕緊找個人嫁了吧。你這義子如何安置?寄養在帝師府還是一塊兒帶走?”
“自是一塊兒帶走。”關素衣淺淺一笑,彷彿絲毫沒察覺他話裡的攆人之意。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畢竟母子一場,怎好捨棄他獨自嫁人?然你帶著孩子發嫁,要想找到合適的夫婿也不容易,我有一位同窗,今年三十三,雖然年紀有些大,且結過一次親,膝下育有兩子一女,但人品十分可靠,也不介意你帶著孩子入門。我這就跟嬸孃說一聲,讓她替你相看相看。”
三十三歲的鰥夫也敢介紹給堂妹,且還跟人家通了氣,這是把自己當成家主了嗎?關素衣心裡冷笑,面上卻很和氣,“我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堂兄無需操心。”
關文海吃了一記軟釘子,倒也不惱,反而無奈地笑起來,一副勝券在握,不與爾等計較的模樣。
關素衣眸光越發暗沉,指著他手裡的文稿說道,“這是堂兄的大作?可否借我一觀?聽說此次恩科以策論佔比最重,且題目從儒家典籍中隨意抽取,如今全魏國的學子恐怕都在寫策論,只看誰有那個運氣能押中考題。堂兄此來,怕也是請我爹爹押題的吧?”
關文海將文稿遞過去,坦誠道,“五叔乃天子近臣,理當對今上有所瞭解,請他押題再合適不過。老爺子那裡我可不敢叨擾,擔心水平有限,惹他老人家斥責。”
關素衣笑而不語,接過文稿一目十行地看完,徐徐道,“我勸堂兄回家重寫一篇。格物致知,你開題就錯,破題更錯,立論簡直大錯特錯,拿給爹爹看也就罷了,拿去外面與人討論,必然貽笑大方。”
“堂妹真的看懂了嗎?不要因為堂兄催你嫁人便心生不快。”關文海志得意滿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縫。
關素衣指著第一頁第一豎行說道,“若是我沒記錯,你對格物致知的解釋應當來源於徐廣志的《子集註釋》——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然你有沒有想過?《大學》一書是為闡述當時三代以來勳貴子弟接受英才教育的基本宗旨。這些學生年齡均在十五至二十歲之間,尚處於探索學問的初期,行走在學術之道的起。點。而《大學》所列八目中,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格物致知佔據首位,也就是說,要想探索學術之秘,必然要先做到這兩點。然而以徐廣志的觀點來看,格物致知竟變成了窮極世間萬物的道理,連聖人都不敢放此豪言,初入文道的學子又何德何能?本來極為淺顯的一句話,叫徐廣志解釋出來,竟變得玄之又玄,面目全非。所謂的格物致知,不過是‘分辨人事從而明辨善惡’罷了。這才是一個學子踏上學途,首先要秉持的基本準則。1”
她抖了抖文稿,直言不諱,“簡簡單單一句話,竟被你們曲解又曲解,繁複又繁複,且還扯出世間寰宇萬千變化的大道理來,著實可笑。”
關文海被她批駁得面紅耳赤,惱怒道,“堂妹,徐翁年長你多少?學問又高出你幾何?你若是不懂便不要大放厥詞。”
“聞道有先後,學術有高低,然而聖人又何曾說過學術高低必然與年齡有關?甘羅十二為相,又該作何解釋?若按堂兄的說法,徐翁年齡遠在諸位鴻儒之下,他又有什麼資格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