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道,“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按照中原人的習俗,男子上女子家中提親,總要送一雙大雁。雁子情摯,一方亡故,另一方便孤獨終老,此生絕不另覓新偶。送一雙大雁便等於昭示男女雙方永結同心,不離不棄,這便是朕刻意登門的用意。”
他看向夫人,語氣繾綣,“夫人嘴上不說,卻三番四次談到上門提親一事,叫朕如何敢輕忽?倘若朕真的以為這只是夫人一句首肯之言,然後發一道賜婚聖旨,送許多貴重彩禮,便以為萬事大吉了,夫人定會在心裡怨朕。她性子反叛,傲骨嶙峋,時而坦白至極,時而又口是心非,一再提醒朕這場婚姻更多是基於政治目的,我倆也非尋常夫妻,卻反而洩露了內心的真實。”
他嘆息道,“若非種種意外,夫人定然不願涉足權利之爭。她更喜歡平凡安逸的生活,更向往尋常夫妻的恩愛。她嫁給朕,彷彿已風光至極,但心裡到底意難平,也還暗藏著許多忐忑不安。朕大可以頒發聖旨,賜下彩禮,讓人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送來帝師府,為她再添一筆榮耀,然而這真是她心中所求嗎?”
說到此處,他不由朝夫人看去,卻見對方緩緩搖頭,雙目綴滿絢爛的光彩。
166。擁抱
原本有些不太確定的聖元帝,此時此刻已放下心頭大石,長出一口氣。夫人的心思,他果然猜對了。
將關著大雁的鳥籠擺放在桌面上,他慎重說道,“岳母,這雙雁子是朕親手獵來,並未藉助任何外力。朕先於賜婚聖旨跑這一趟,是想告訴您,也告訴夫人,這場婚事並非皇帝對臣下的恩寵與賞賜,而是朕親自求來的。像尋常男子追求心上人那般,朕對夫人也傾慕已久,寤寐思之,不捨放手。”
關素衣臉頰悄悄染上一層薄紅,卻再未凝視他,只低頭淺笑。不管怎樣,他能親自跑這一趟,已是極其用心,她縱有再多忐忑與不甘,也能釋懷了。
聖元帝見夫人笑了,自己也露出爽朗的笑容,繼續道,“朕用心在瞭解夫人,唯恐惹她不快,又唯恐她對這樁婚事產生不滿或抗拒。朕雖然是皇帝,然而在夫人跟前,也不過是心存渴慕的尋常男子罷了。岳母,您與岳父恩愛不渝,夫人在您二位身邊長大,對婚姻的期待只會比這更高。她想要的,不管開不開口,朕都會傾其所有為她做到。她說提親,那麼朕就上門提親,再貴重的禮物也及不上一顆誠摯之心。朕會愛她,護她,尊重她,與她攜手同行,此生不棄,還請岳母放心將她託付給朕。”
仲氏聽得眼眶發紅,竟不知該作何反應。這番話連尋常男子都說不出、做不到,他堂堂魏國君主,卻在下朝之後漫山遍野地狩獵大雁,然後慎重無比地親自送進府裡。不管日後如何,只說現在,誠意便已足夠。
因女兒嫁得太高,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著的仲氏,終於緩緩放鬆心絃,顫聲道,“皇上,依依日後便有勞您照顧了。她性子有些執拗,又不會說話,您別與她一般見識。”
聖元帝瞥了夫人一眼,笑著點頭,而站在門口旁聽許久的關老爺子和關父這才大步走進來躬身行禮,抬起頭時均眼眶潮紅,目中含淚。一家人寒暄一陣,聊了聊婚事,見皇上總朝依依看去,只好讓他二人私底下小聚片刻。
二人走到後院水榭,隨意揀了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坐下,低聲說起話來。
“我還以為你會派人送來賜婚聖旨和彩禮,讓帝師府風光一回。”關素衣折了一根柳枝輕撩水面,美目有一下沒一下地睨著忽納爾。
聖元帝湊近了看她,柔聲道,“夫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不管有意無意,我都會記在心裡。你讓我親自上門提親,我若是不照辦,將來可有苦頭吃了。夫人口是心非得很,一面說咱倆並非尋常夫妻,一面在心裡嚮往著那樣的生活吧?”
關素衣抿唇不答,只定定看他。
聖元帝被看得臉熱心跳,啞聲道,“其實我何嘗不憧憬尋常夫妻的生活?早些年我剛打下名頭的時候便想著,等將來滅了諸國,便讓先帝賜我幾箱財寶,不需要享用不盡,只夠我養活一家老小便罷,娶一位美麗的妻子,生一窩活蹦亂跳的小崽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得自在安穩。後來得知自己身世,妻子和小崽子那是一點也不敢想,只一門心思攬權,自己活不好,也不會讓旁人撿了便宜。”
他認真道,“遇見夫人,簡直是老天爺降下的救贖。從此以後我活著不是為了權利和報復,而是為了守護你,守護我們將來的孩子,乃至於守護魏國子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句話我以前總是不懂,因為我上沒老,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