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
新人轉身,向端坐的陸正波、陸夫人行禮。
〃夫妻交拜——〃
新人相對行禮,喜樂聲重新高揚,宣告著禮成,而後,款步走向洞房。
賓客們留在大廳,再次向陸府主人道喜,笑語喧譁得整座大廳有如沸騰。來人中有不少是陸老太太的子侄、孫輩,陸氏的遠近親族,陸老太太逐一應對,情緒高昂得滿面紅光,十年來第一次公開露面的陸正波則神色平靜,沒帶什麼特別的喜氣,也沒有什麼笑容,更沒有把心裡真正的想法顯露出來,應景似的與賓客寒暄了幾句之後便悄悄地退出了大廳。
陸夫人與他不同,竭力維持著場面上的熱鬧。她的心裡有數,這場婚禮,她雖然竭盡全力地張羅,規格、排場都能合乎老太太的心意,但是,前來道賀的賓客人數不夠多,恐怕老太太引以為憾。畢竟,時代不一樣了,不是四十多年前老太太下嫁陸府、二十多年前自己下嫁陸府時繁華璀璨的光景了。那時,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之家,婚禮上當然有滿朝文武齊至,幾千賀客盈門的盛況;至今,只能有百來位親友上門。老太太一定能理解今非昔比的情況,但心裡還是不免會有失落與滄桑之感!
第二部分 第43節:故夢(43)
因此,她儘管已經累透了,還是拿出許多精神來注意老太太的反應,防止老太太的心中生出感慨。一直到喜筵散後,老太太看起來還是興高采烈的,這個懸念才開始消減,但是新的懸念又緩緩上升——她想到了那被送入洞房的一雙新人,又開始不放心了。
而實際的狀況也不盡如人意。走進雲錦樓後,陸天恩和金靈芝便呆若木雞地在熱鬧的喜樂聲中坐著,由著喜娘指揮。
〃新人請喝交杯酒!〃
喜娘從僕婦手裡的托盤中取過酒杯來,遞給陸天恩、金靈芝,兩人因為沒有經驗,不懂得如何進行,金靈芝接過酒杯後毫無反應地拿著酒杯發呆,陸天恩卻獨自把酒一口喝下,但是喝得太急,嗆了,他竟咳嗽起來。
漣漪趕過來替他捶背,喜娘卻跺腳嘆氣。
〃哎呀!不對——〃
但又意識到不能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說不好的話,立刻住嘴,甚且有點懊悔自己失言,於是立刻拿別的話與事岔開、掩蓋。
〃來!來!來——吃子孫餑餑!〃
僕婦們端來子孫餑餑,讓新人咬一口。
喜娘為遮掩方才的失言,立刻大聲地誦出大段吉祥話。
〃吃子孫餑餑,願新人多子多孫,多福多祿,將來兒孫滿堂,金玉滿倉……〃
好不容易折騰完這些,陸天恩已經困得哈欠連天,但是事情還沒完,還得等新娘卸妝。
他不能隨心所欲地就寢——房裡還擠著一堆人在工作,新娘卸妝是件費工夫的事。先是漣漪和僕婦們款款地將她扶到鏡臺前,除去鳳冠霞帔,各式首飾;然後,為她拭淨臉上的脂粉,梳理頭髮,整個過程費了一小時以上,他只得耐心地等。
而也就在等候的時候,他不經意的眼光一掃,掃到了新娘身上。新娘正專心的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因而沒有與他四目相對,但卻撞著了他心底的一條弦,使他的心錚錚作響。
帝女如花——她確實非常美,不愧是名滿京師的大美人,而且不只是盛妝時像一朵豔冠群芳的牡丹花,卸妝後的本來面目也是,只不過是從紅牡丹化為白牡丹而已,一樣看得人炫目。但是對他來說,這炫目中包含著一份陌生。
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話,甚至,不知道該叫她什麼……表妹?金靈芝?已經拜過堂了,這是明媒正娶的妻?眼前和心裡都是慌慌茫茫的。
心裡升起了一絲想要逃開去的念頭,卻又不夠強烈到足以付諸實際的行動,還是隻有茫然地看著她,可是,神思一恍惚,眼前浮現的容顏竟換成了水飄萍。霎時間,他的心思更加浮沉不定,腦海更加昏沉錯亂,耳裡陣陣迴旋著水飄萍的歌聲。
洞房中,什麼陳設都是大紅的喜色,宛如一座火海。他置身火室,心思隨著火焰飛舞,而其實真正的起火原因卻是他的內心,但他不自覺,任憑自己的三魂四魄胡亂追逐火苗。
直到有人大聲地叫他,他才如夢初醒:
〃姑爺!姑爺!〃
漣漪叫他,僕婦們要替他更衣;他的新娘已經完成這些事,穿著大紅色繡並蒂牡丹花的睡衣,進入錦帳中端坐不動地等著他。他有些訕然,但是毫無異議地讓她們動手,然後走入錦帳裡去。
他的錦帳裡既沒有祖母和母親記憶中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