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絲、蘭斯洛特與瓦格納都哈哈大笑,唯一沒笑的是王二(阿瓦登)。他對於蘭斯洛特剛才的那句話始終耿耿於懷:大眾與有關部門的對抗,其最終結局就是語言的消亡。那麼他們現在這個小小的說話會,也只不過是在一列開向懸崖的列車裡關上窗簾,享受墜毀前最後的寧靜罷了。
不過他沒有說出口,因為這太煞風景了。阿瓦登不希望破壞說話會的氣氛,這對他很重要。
從說話會回到家裡,阿瓦登躺在行軍床上,雙手枕著腦袋,陷入了沉思。自從加入說話會以後,他變的比以前更容易陷入思考。有時候他想的是這個社會、這個網際網路絡或者這座城市中存在的荒謬性;有時候他想的是自己的生活;還有時候他想的是阿爾特彌斯。他不知道是不是在一個壓抑的世界裡,人的情感會變的格外強烈,他現在陷入對阿爾特彌斯的迷戀無法自拔。阿瓦登一直很羨慕杜拉絲講的《1984》裡面的溫斯頓,他和朱利亞有一間兩個人獨處的小屋,一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
他在與阿爾特彌斯“完全交流”的時候曾經吐露過自己的心聲,阿爾特彌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表示兩個人的關係無法再比說話會更近一步——維持現在的狀態就已經是個人行為的極限,有關部門可不會一直打瞌睡。“我們只能把感情生活壓縮在每週一次的說話會活動裡,這已經很奢侈了。”她對他說,同時溫柔地撫摩他的胸膛。“只有在說話會里,我們才是阿爾特彌斯和王二。而在其他時間裡,你是19842015,而我是19387465。”
對此,阿瓦登只能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確實他不該奢求更多。
除了感情,發生變化的還有網際網路絡。自從加入說話會以後,阿瓦登逐漸發現網際網路表面下潛藏的一些東西。正如瓦格納在一次活動的時候指出,普羅大眾與有關部門的戰爭從未結束,總會有思想和言論從嚴厲管制的縫隙中流瀉出來。阿瓦登發現,在完全公式化的EMAIL與網路論壇中其實隱藏著不少耐人尋味的細節,就好象那個title一樣,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密碼與隱藏寓意。這些東西出自不同人的手裡,樣式和破譯方式都不同,阿瓦登不知道那些密碼背後隱藏的是怎樣的內容。不過有一點可以確知的是,說話會並不是唯一的一個地下集會,瓦格納說的對,始終還是有人在試圖用“健康”詞彙表達“不健康”思想。
諷刺的是,給阿瓦登感觸最深的,是有關部門的管制。以往他只是模糊地感覺到自己被綁縛起來,現在他能清晰地看清這種束縛與壓抑的脈絡,以及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各種手段。在小小說話會中享受到的自在讓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在寬闊現實中的不自在。
“FUXKYOU; YOUSONOFBITCH!”
每一次的聚會,三位男士都會輕蔑地一起高喊這一句粗話。他們清楚這不會給有關部門帶來什麼不良影響,不過這確實很痛快。
這一週,阿瓦登特別地忙碌,他的同事因為不明原因而被遮蔽掉了,這樣一來整個專案就全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這專案是為有關部分設計一種軟體,用來控制大功率主動式“旁觀者”的能源分配控制。軟體很複雜,他不得不每天在電腦前工作十幾個小時,只有在身體實在支撐不住的時候才停下來隨便吃一點東西,喝一口純淨水,困了就躺在旁邊的行軍床上睡上一覺,爬起來繼續工作。屋子裡滿是渾濁的煙味與襪子髒衣服的酸臭味,阿瓦登就在這種環境下蓬頭垢面地敲著鍵盤,並不時揉揉滿布血絲的眼睛。
偏偏在這個時候屋子裡的暖氣壞掉了。洋灰色的暖氣片從昨天開始就變的冰涼,不再有熱水流動。阿瓦登檢查了一下,發現並不是管道問題,而且鄰居們也碰到同樣的事,看來是供熱系統出了問題。這一變故的正面影響是稍微淡化了屋子內的酸臭味,負面影響是整個屋子變的有如冰窖一樣。緊閉的窗戶和門能擋住寒風,卻擋不住寒冷,低溫讓本來就寒酸的房間更籠罩上一層霜氣。無論是那把木椅還是行軍床都象是冷酷的冰雕,屋子裡唯一還有些熱氣的就只剩下電腦。阿瓦登不得不披上所有的禦寒衣物,蜷縮在床上,把電腦的散熱口對準自己。
有關部門宣佈“供熱”和“暖氣”暫時也被列入敏感詞彙,於是阿瓦登沒辦法寫信向供熱部門詢問,只好靜待,除了用來敲鍵盤的指頭以外,儘量保持全身一動不動,以節約熱量。在停止供暖後的第四天,暖氣片裡終於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帶著熱氣的水開始流動,屋子裡恢復了溫暖,“供熱”和“暖氣”又可以恢復使用了。於是EMAIL與網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