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過世後就被逐出家門;母親無從反抗,只好出外工作。母親雖然去找了律師,而律師也說沒有人可以逐她出戶,但她沒有力氣也不夠堅強維護自己的權益。這個小孩在沒有生存資格的情境中長大。“母親膽子小,我從來沒看過她堅持己見。她在背後批評親戚,轉臉就原諒他們;不停地抱怨,永遠不甚滿意。她常上教堂,把我拖到墓園的小教堂裡,然後我們一起為可憐的人禱告,希望生命之碗多少掉出一些麵包來——我們不奢望別人多施捨。姐姐什麼都有,應該過得像公主一樣,她們的母親年輕過,父親也一樣。於是我找到了解決辦法:如果沒有人憐愛我,那麼我希望窮苦一生,什麼都沒有——可憐的孩子——可愛的孩子。我從基督教義中找到了典範:貧窮,一無所有,耶穌基督再世!”
M女士和一位女同事分租一棟房子,倆人在同一間辦公室工作。她有車而女同事沒有,於是她養成了載女同事去上班的習慣。女同事漫不經心,清早總是拖拖拉拉,搞得M女士上班老是遲到,對自己從事的勞役十分厭煩。週末她也常開車送女同事出去,這差不多已經成了她的義務,誰叫對方沒有車呢。她注意到當司機的那些日子中,老是莫名其妙地頭疼,胃也不舒服。
進行心理治療時她講了出來,怎麼能不當同事的司機呢?汽油錢也是她自行負擔,汽車是她的呀。女同事從來沒想過要分攤費用。她雖然生氣,卻既不要求對方分攤費用,也不承認自己的確很不高興;相反的,她認為自己太吝嗇,為這種小事斤斤計較,太不值得了。就這樣,她讓自己做苦差事,被利用,生吞下怨懟,直到她發覺身體的症狀,顯然有些事不太對勁,要不然她的潛意識不會發出警訊。身體的不適正表達了她不敢活出自我:頭疼表示她生氣,胃的毛病表示她無法提出要求。她有一半猶太血統,這徒增她的困擾,女同事該不會想是她的猶太血液在作祟,所以她很計較錢——猶太基因使得她老往壞處想。儘管她左思右想,最後終於把請女同事分攤汽油錢的話說了出口,對方也一口答應,她驚喜之餘,不但週末才出現的身體不適消失無蹤,與同事也進一步發展為朋友關係。她對待這位女同事的態度,是她日常生活中諸多類似的例子中的一個。
不敢說“不”(2)
憂鬱人格者每一天的生活中充斥著這樣的行為,就是沒有勇氣堅持己見、貫徹主張、試著說不、成為主體。讓步、捨棄、不保護自己,這些已成為他們的第二天性,絲毫沒有察覺這種行為模式讓他們鬱鬱寡歡,還以為自己天生如此,無力改善。雖然醫師會開抗憂鬱的藥物,但是,病患自己若看不出導致他們憂鬱的外在因素,將會越來越依靠藥物,症狀雖然得以減輕,卻剛好把問題蓋起來。
現在我想多描繪這位女病患的成長背景:
她是一樁問題叢生的異國婚姻中唯一的孩子——母親是猶太人。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母之間的嚴重分歧。她常想父母勢必要分手,每當父母起爭執而情形不妙時,她擔憂他們會對她怎麼樣。父母親在她面前常常提到分手的事,通常是如此:“爸爸和媽媽打算分開,你得決定比較喜歡跟誰在一起。”4歲大的她陷入苦惱之中。父親和母親她兩個都喜歡,根本沒辦法決定什麼,如果一定要決定跟誰,她會對被她“背叛”的那個人心懷愧疚。她悲觀地嘗試——這情形盤踞了她的童年時光,數年之久——奔走於父母之間調停、傳話。她悄悄告訴母親,父親其實沒有那麼糟,只是脾氣暴躁,希望母親不要太認真,父親最近才跟她講很後悔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她也悄悄地告訴父親,談到分手時母親有多傷心,她非常確信母親深愛著父親,雖然母親不太表示。一部分是因為她的努力,一部分則是有其他的理由,父母親並沒有勞燕分飛,但是她卻覺得自己住在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上。在父母親的婚姻上她居功至偉,扮演著重要角色,有一次她說,她是父母之間的“黏膠以及潤滑劑”,換句話說,她有個感覺,父母分手或在一起取決於她。
父母的關係如此不穩定,她還能拿自己的煩惱或問題去增加他們的負擔嗎?她想,恐怕三個人都會完蛋了。她從來就不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孩,不能做她自己。漸漸的,她自動地把所有自身的願望、衝勁兒、煩惱、情緒和恐懼都嚥下去。徵候群是:她很早就嚴重脫髮、牙齒動搖、全身脫皮。另外還有一個擾人又尷尬的徵兆:每當她和別人在一起,肚子就發出清晰可聞的咕嚕聲。這是她潛意識中面臨無法抗拒的處境時的一種抗議行為。這有可能是胃病的先兆,也就是後來她與女同事不睦時出現的病痛。
她成為一位“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