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真討人喜歡。我有三個男孩。沒有福氣生個小姑娘。”艾克曼嘆了一口氣,又伸出合指來。“不管怎麼樣,我總是設法一禮拜回家一次去看看孩子。哪怕只呆一個鐘頭,我嚴格地做到每個禮拜非去看一次孩子不可。連海德里希將軍也尊重這個事實,他啊,是個很難侍候的主子。”艾克曼又嘆了一口氣。“我猜想你跟我一樣喜歡孩子吧。”每一次艾克曼說到“孩子”,他總是把這個詞兒念得帶著叫人毛骨驚然的威脅意味。
“我愛自己的孩子,”貝克說,儘可能控制自己的聲音,“不過我並不每個禮拜去看他們一次,甚至一個月一次也做不到。”
艾克曼的臉上流露出陰沉、恍惚的神情。“得了,貝克博士。咱們直截了當地談吧。國家領袖希姆萊能夠指望在較短時期內得到一份關於那一百十八個猶太人的進度報告嗎?你明天能夠從外交信使那兒收到他們的全部檔案材料。”
“我盡力去辦。”
艾克曼咧開了用親切地大笑,說:“我真高興,這次上這兒來,咱們討論出了一個結果。真高興。這件關於傑斯特羅的事可不是‘合法’的。”艾克曼帶著粗魯的興趣把這個猶太詞兒重複說了一遍:“不是‘合法’的,貝克博士。你在糞堆上走,大糞就沾在你的皮鞋上。所以通知那個猶太老頭快廣播。然後就讓義大利秘密警察把他和他的侄女同其他猶太人一起關起來。”
“可是他們得到保證,可以安全返回美國,他們被算作交換的新聞記者。”
“這怎麼可能呢?所有的美國記者都已經離開義大利了。不管怎麼說,他不是新聞記者,他是寫書的。”
“是我親自把他們攔下來的。這是暫時的措施,我們把他們跟巴西的一件糾紛率在一起,那件糾紛早晚一定會解決的。”
中校的狹窄的臉上浮起高興的微笑。“哦,是你攔住了他們!這還不清楚?只要你願意幹,你有的是辦法。因此,現在為元首幹一件事吧。”
艾克曼又接受了一杯白蘭地。維爾納。貝克一路陪他走到大使館的大門口,他們交談著戰爭的進展情況,無非是講了些陳詞濫調。中校穿著一雙擦得亮晃晃的黑皮靴,走起路來好象是羅圈腿似的;他的皮靴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吱吱嘎嘎和卡噠卡噠的響聲,又非常象是一個想得出神的公務人員。在門口,他轉過身來敬了一個禮。“你這個任務可不輕啊,貝克博士,因此,祝你好運。希特勒萬歲。
這種敬禮和伸直胳膊的姿勢在大使館裡差不多是完全不用的。這兩者貝克都感到生疏。“希特勒萬歲,”他說。
那個穿黑軍服的人邁著沉重的腳步從臺階上走下去,嚇得在大使館園子裡逍遙自在的那兩隻孔雀逃到開著花的灌木叢裡去了。貝克急忙回他的辦公室,打電話到錫耶納去。
電話鈴響的時候,娜塔麗恰巧把手放在電話機上。她站在傑斯特羅的書桌旁,一隻手抱著娃娃。卡斯泰爾諾沃太太正在欣賞壁爐架上的《聖母聖嬰像》,米麗阿姆緊緊地貼在她的裙子旁;那個小女孩不斷地把眼光從畫上的娃娃移到真的娃娃身上,好象她弄不懂為什麼那個畫上的娃娃腦後倒有一圈靈光。貝克博士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快活而興奮。“早晨好庫利太太!我希望你感到很好。傑斯特魯博士在家嗎?”貝克在興奮或是緊張的時候,說英語有個古怪的毛病,把河“和”山“兩個音搞錯。娜塔麗頭一回注意到這個情況是當初他們坐那輛梅塞德斯從那不勒斯開往羅馬在公路上被巡邏車攔住的時候。
“我去叫他,貝克博士。”她走到外面平臺上。傑斯特羅在那裡的陽光下寫作。
“維爾納?那還用說。他的口氣聽起來高興嗎?”
“啊,再快活也沒有了。”
“哦!也許這是釋放我們的訊息。”他費勁地從躺椅上站起來,開始一瘸一點地走進屋去。“怎麼啦,我的天哪,我的兩條腿都麻啦!我象瑪土撒拉,站也站不穩了。”
娜塔麗把米麗阿姆和安娜帶到自己的臥房裡,那裡粉紅緞子簾子和床罩用得日子太久,都有點磨損了;天花板上畫著的那些小天使由於泥灰的剝落看上去好象生了麻風病,在冒汗似的。她把路易斯放在小床上,但是他馬上用小手緊緊抓著床欄杆站了起來。米麗阿姆陪他在玩,兩個女人坐著閒談。
娜塔麗變得非常喜歡安娜。卡斯泰爾諾沃。她看清了,僅僅是由於勢利,她才讓自己孤獨地生活,在整個漫長的義大利寄居生活中錯過了同這個熱情聰明的女人作伴的機會。真是白白浪費了時間!不管是她還是埃倫都沒有想到,錫耶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