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晚宴由加泰羅尼亞地區行政長官主持,在他的調節下,全場安靜隨之下來,聆聽兩位國王講話。
阿方索十三世率先代表王室和民眾歡迎愛爾蘭國王一行的來訪。別看他總是一幅沉默內斂的姿態,說起話來很是利索,而且措辭用語頗為得體,抑揚頓挫的腔調能夠牢牢抓住人們的注意力,唯一讓人覺得不足的地方在於他的氣場,這位遺腹子身上找不到德皇威廉二世或者英王喬治五世在公開場合表現出的那種霸氣威嚴。
等到西班牙國王致完開場詞,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夏樹穩步來到宴會廳的中央,邊上跟著一名戴著圓框眼鏡、文靜怯生的男子,一看便知是隨行的翻譯人員。
“尊貴的西班牙國王陛下,諸位閣下,尊敬的女士們和先生們,能夠來到歷史悠久的加泰羅尼亞地區,我非常的高興與榮幸。這裡的空氣中瀰漫著自由的芬芳,我看到人們生活在寧靜祥和的氣氛中,彷彿找到了夢中家園的感覺。”
夏樹的開場除了有那麼一兩個字眼容易讓人產生遐想以外,幾乎是外事場合的標準模版,但在翻譯開口之後,現場人群卻不淡定了,原因跟他這番話的內容無關,而是由於翻譯人員用的是加泰羅尼亞語而不是正統的西班牙語——兩者的區別就像是官方用語和偏遠方言,對於只懂一種而對另一種接觸甚少的人,理解溝通便存在很大的困難。
推行加泰羅尼亞語正是加泰羅尼亞人堅持和推行分離主義的一種方式,而這並不受西班牙官方的承認。
在有西班牙國王和眾多政府官員在場的情況下,造訪而來的愛爾蘭國王理應選用西班牙語翻譯。阿方索十三世臉色驟變,從馬德里來的官員們對此措手不及,受邀前來的當地官員和名流人士有的深感驚訝,有的露出異樣的笑容。只可惜翻譯本人顯得頗為緊張,轉譯的時候毫無節奏和氣場可言,人們只能就著他翻譯出的內容,結合愛爾蘭國王陛下豐富多變的神情和抑揚頓挫的語調去領會他說這些話所要表達的意味。
這樣的效果固然是要打折扣的,但接下來,愛爾蘭國王的講話內容開始給現場聽眾們帶來更大的衝擊,翻譯用語迅速變成了次要問題。
將西班牙官方提供的垃圾文稿拋之不理,夏樹按照自己的思路大談民主憲政,提及的觀點和想法有很多都是當前主流報紙刊發的,並沒有任何驚世駭俗的創新之處,但現場的聽眾們不少都頻頻點頭。
用冠冕的詞句評述了民主憲政的先進性,夏樹以一個語氣並不強烈的過渡句說起了多民族國家,他直言民族的多寡跟國家的強弱沒有必然聯絡,並且旁徵博引,例舉當今列強國家的多民族現狀,得出民族融合和民族共存是大勢所趨的結論。在德國,法蘭克人、薩克森人、施瓦本人以及巴伐利亞人組成了團結一致的德意志民族,他們跟境內的斯拉夫人以及高盧人相處較為融洽;在英國,蘇格蘭人、英格蘭人、威爾士人並稱為盎格魯撒克遜人,他們之間雖然存在歷史糾葛,如今都忠誠效力於一個王室、一位君主;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下的奧匈帝國由11個主要民族組成,境內的日耳曼人、匈牙利人、捷克人、波蘭人、烏克蘭人、羅馬尼亞人、克羅埃西亞人、斯洛伐克人、塞爾維亞人、斯洛維尼亞人以及義大利人為奧皇弗朗茨崇高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像是鑲嵌在手鐲上的五顏六色的寶石,綻放出迷人色彩。
話說到這裡,全場響起了熱烈掌聲,但不是所有人都在鼓掌,少數地方官員和相當一部分當地名流皺著眉、繃著臉,儼然還在消化這番話的深意。
接著,夏樹以婉轉悲愴的語氣訴說愛爾蘭獨立的原委,他坦言愛爾蘭謀求獨立的根本動因並不是民族問題,而是英國統治階層的剝削、壓迫、歧視。在併入英國版圖之後,愛爾蘭的經濟不但沒有獲得發展,反而出現了倒退,民眾窮困潦倒,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得不到保障。在1846年到1856年的大饑荒期間,一百多萬愛爾蘭人被活生生餓死,臨海對望的英國人卻心安理得地過著繁華富足的生活,僅這一點就足以體現英國統治者對愛爾蘭的漠視!
“我相信,仁慈、寬厚、聰慧、博學的阿方索十三世陛下是串聯西班牙所有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不同理想者的紐帶,偉大的西班牙應以它的包容精神和團結力量徵得世人的尊敬,偉大的加泰羅尼亞應是點綴在西班牙的王冠上的璀璨寶石!”
直到這最後一句話言畢,夏樹才將自己的深意和盤托出,宴會廳當即響起了一陣更加熱烈的掌聲,而且經久不息。
就連一貫高冷的阿方索十三世亦在鼓掌的人群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