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德尼索夫?嘿,真是你啊!”
認出對方的那一刻,夏樹不禁感慨起來:人生的伏筆有時很深,有時又淺得出乎意料。
用力握手之後,曾在基爾海軍學院求學,離開時又窘於沒有路費的俄國青年軍官笑著說:“您大概以為我已經葬身在遙遠的東方了吧!”
“哈,我還真那樣擔心過!謝天謝地,你看起來還不錯,還準備回基爾修完學業嗎?”
德尼索夫聳肩道:“他們把我召進了新成立的海軍參謀部,那裡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看來這筆友情的投資砸中了一支潛力股,夏樹心想。雖不能確定對方一定能為自己所用,這仍不失為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
“你已經學到了我們的精髓,所餘課程在實踐中也完全能領悟到。不管怎麼說,恭喜你!”
“謝謝!”德尼索夫看了看草地上那些飛奔的身影,“您的球技很精彩,可惜我們的小夥子們並不擅長於此。”
見到了老相識,夏樹剛剛的鬱悶已經一掃而空,他提議說:“也許我們能找個地方喝一杯,好好聊聊。”
德尼索夫想了想:“待會兒還有公務要辦。我知道你們的軍艦停在哪裡,今晚8點或者8點半去找您,可以嗎?”
“當然。”夏樹答道。
“那好,我們晚上見。”德尼索夫送上禮貌微笑,“很榮幸再次見到您!”
夏樹笑著和他握了第二次手:“深有同感!”
第61章 多麼痛的領悟
再次與安德烈。本站最新網址請收藏德尼索夫見面,場景換成了聖彼登堡港的一家咖啡館。它有著典型的俄國式裝潢,環境和格調還算不錯,餐牌上的價格發揮了“窮人勿入”的警告效果。這裡看不到灰頭土臉、滿身汗味的普通勞動者,客人們一個個衣冠楚楚,但他們並不只是溫文爾雅喝咖啡聊天,多數桌臺上都能見到玻璃酒瓶和酒杯。與酒館最大的不同在於,這兒既沒有粗魯的大聲喧譁,也沒有搖搖晃晃的醉酒者,三個人的現場樂隊演奏著一些輕慢悠揚的曲子。
“我們同行七人,四人不幸在對馬海戰中陣亡,三人最終回到俄國——克爾扎科夫曾在日軍戰俘營度過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時光,別列祖茨基在中立國港口滯留了幾個月,只有我僥倖隨艦抵達海參崴……”德尼索夫一邊敘述自己的經歷,一邊就著伏特加吞雲吐霧。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言行舉止盡顯滄桑。
“那場仗是歐洲人的災難。”夏樹此話引自當時報刊上的一則新聞標題。以歐洲人的傳統觀念,亞洲人是愚昧落後的,不管是科技、文化還是軍事都無法以與地處世界中心的歐洲國家相提並論,對馬海戰是近代以來亞洲國家海軍第一次正面戰勝歐洲國家海軍,而且俄國艦隊敗得體無完膚。
德尼索夫眉頭緊鎖:“那些場景將成為許多人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這其中也包括我。”
傾聽回憶、抒發同情絕不是夏樹坐在這裡的意圖,他試探道:“值得寬慰的是,俄國上下透過這場失敗認真檢討反省,軍隊的重建已經開始,工業和經濟也逐漸回到了發展的軌道上。若是二十年之後再與相同的對手交戰,俄**隊必能取得勝利。”
德尼索夫卻冷哼一聲,恨恨地將菸頭按滅:“**好比白蟻,再堅硬的木材也能蛀空,國家、政府、軍隊,一旦出現了白蟻,很快就會變得脆弱不堪,而這些卑微的傢伙生命力又是如此頑強,想要將它們掃清真是太難了。”
這番話的寓意在明白不過了,夏樹點頭稱是。
德尼索夫顯然不願就這個敏感話題多談,他話鋒一轉:“在駛往遠東的遙遙征程中,我們所謂的忠誠盟友處處板著冷麵孔,那些弱小的中立國也不敢開罪大英帝國,唯獨德國朋友伸出援手,給我們提供了寶貴的給養。遺憾的是,我們兩個國家沒能利用這個時機重修舊好,聖彼得堡仍被巴黎拉著靠近倫敦……”
錯失機會的責任應由剛愎自用的德國統治者和木訥呆板的德國外交官們承擔,但夏樹總不能在外人面前抨擊自己的皇帝和官員,他只好感嘆英國人的狡黠:“要說政治手腕,德國、俄國、法國加起來也不及英國老練狡猾,我們都是白金漢宮那盤歐洲棋局的棋子。”
在英法簽訂協約、法俄達成同盟的基礎上,英俄正就兩國長達百年的利用爭端進行談判協商,以便聯手防備德國。因此,德尼索夫沒有接著夏樹的話往下說,他悶了一小杯伏特加,順勢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這已是一刻鐘內的第四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