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時翻騰起來。
輔臣遏必隆的八哥圖爾格,娶的是太宗皇帝的妹妹和碩四公主。他們的三女兒嫁給了貝勒尼堪為福晉,因自己不生育而拿僕婦的女兒收養為己女。事情不幸敗露,太宗皇帝大怒,以混亂皇家血統,不僅加罪於尼堪福晉,圖爾格貸死奪官,公主革去封號,尼堪也因此由貝勒降為貝子口
前車之鑑,嶽樂有什麼不明自?他是為這對小兒女青梅竹馬的情意所感?還是企求女兒作皇后的榮寵?還是依戀冰月生母的情慷在作怪?總之,說不清什麼道理,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竟然不顧一切地說道:
“老祖宗,要是冰月與三阿哥並沒有血緣之親呢了· ,一”太皇太后的笑容倏然消失,眯著的笑眼慢慢睜開.一道閃電似的目光直射嶽樂,很是尖銳,帶著冷峻的壓力,嶽樂不白覺地在這威嚴的目光下低了頭,後面的話像被風吹跑了,再無聲息;
沉默片刻,她慢慢收回目光,恢復了和藹,說話聲裡也像帶著笑。
' ’嶽樂,你今兒喝酒喝多了吧?不然,哪能說出這樣沒體統的話?就是說著玩兒也夠嚇人的。幸虧只有我聽見,好了,你去吧」
嶽樂告辭出來,額頭早沁出了冷汗,但出西花國之前,他是不敢動手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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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卻在延壽堂一聲不響地坐。 ’許久,後來她舉起右手,用手掌蒙仕眉眼.臂肘撐在桌案上,味長地、深深地嘆了一日氣。她心上翻騰絞纏著的,遠比嶽樂想像的更多更亂也更復雜。 過去,現在,將來;家族,朝廷,江山;丈夫.兒子,孫子… …
她眼前異常鮮明地又出現了那一幕:九年前,也是她的聖壽節,在慈寧宮盛大的家宴上,她首次目睹兒子福臨如何鍾情地探求著另一個女人的目光,那是一個他不應該鐘情的女人。為了這個女人,兒子發瘋、發狂、生病,二十三歲青春年華便離開了人世。她不該恨這個女人、沮咒這個女人嗎?如果天地問沒有她董鄂妃,一切原本可以不是這樣啊!
還有這一幕:三十三年前,盛京大內鳳凰樓後清寧宮,在她的東二宮裡,是她親自佈置,促成太宗皇帝納廠她的姐姐海蘭珠,於是便有廠一個寵冠後宮的敏惠元妃,使太宗皇帝冷淡了皇后,冷淡了她,冷淡了後宮的所有女人。敏惠元妃海蘭珠病逝,太宗皇帝悲痛逾常,數度昏迷,水米不進達五口之久,終於一病不起,撇下末竟的宏圖大業,撇下五歲的福臨,駕崩於瀋陽城。
今天,她又看到,她的孫子,大清帝國的繼位天子,再次面臨著同樣的危險。冰月不會是另一個董鄂妃麼了玄燁不是也像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一樣多情麼了一個皇帝,有一個寵專房的后妃,能是一件好事嗎?不.絕不是。太宗皇帝寵愛敏惠元妃,順治帝寵愛董鄂妃,都使他們本人、都使朝廷和社稠江山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兩代人的教訓!還不夠嗎兮難道還要在第三代,她心愛的孫子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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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決不能容i 午。
況且,她原來還有更重要的計劃。
她平靜了。慢慢站起身.彈了彈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邁著堅定的步子出了花園。
第二大天擦黑的時候,玄燁應召來寢殿渴見祖母.祖母和平日一樣慈藹親切,對他輕言慢語地說:
”你一天天長大成人了,不能老讓乳母看媽跟著你,小太監到底粗心,辦事不牢靠。我這裡的四名宮女撥給你,以後你的飲食起居就由她們服侍口我給她們添了四個名字,叫雲、霞、雨,露,你也好使喚。… … 阿雲,你們來給皇上叩頭。”
四個十五六歲的宮女走來。齊齊地跪倒在玄燁面前請安磕頭。因為事情來得突然,玄燁未免有些心慌。看看四個宮女,雖不是嬌豔照人,一個個也端莊文靜,舉止得體,很懂規矩。“蘇麻喇姑,你領她們去皇帝住處。”
待她們出去以後,太皇太后指著案几上蒙著黃續的木匣子,簡單地說:“這是一尊歡喜佛,你把它供在你臥室裡。”玄燁驚異地瞪大眼睛,想問又不敢問,心頭“坪坪”亂跳。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覺得有必要再解釋兩句:“早年間,蒙古族篤信佛教,出家修身者甚多,於是人口漸少,部落漸衰。有佛幻化為高僧從西方來,傳此佛像,專司傳宗接代大事,後又傳人我滿洲。自此.滿、蒙兩族日漸興旺… … 好了,你去吧!這兩日太累,我要早點歇下了。”
忐忑不安的玄燁出了祖母寢宮,背後跟著小太監,恭敬地捧著黃續蒙蓋的木匣,亦步亦趨,往後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