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每每從座位上偷瞥她的面容,滋些搭訕的念頭之時,便強迫想起她對我的羞辱又抑了下去。
這般愈久,渴念愈熾。
雪兒覆蓋大地那天,她忽然用雪球擲了我。
當時,我正閒蹓在河邊兒,沿河堤的坡度蹓出個冰道,滑冰玩兒。她從河堤的小樹後團了雪球擲我,雪團碰在帽上散開,落進脖裡。我四下尋時,發現她紅紅的身影。
我彎腰抓了幾個雪團追過去,她笑著抵抗幾下,躲閃逃走,我們在河堤上下來回追逐著,互相擲著雪球。漸漸,她便潰敗,只顧逃命了,我每次把雪團砸在她身上,她便響亮地格格笑起,銀鈴般的笑聲回在雪林之間。
河堤的坡上,她跌了一下,摔在雪窩裡,索性不起了,仰面躺在雪上,我上前拼命往她身上堆雪,她卻不惱,四周滿是她的笑聲。我便止了手。崔兒像是整個身子也融為白雪,靜靜地躺著,陶醉般的閉上眼睛,只有嘴兒啟合著,咂著濺落嘴邊的雪花。
“多好呵!”她快活地嚷著。
我沒應聲,倦倦地坐下。她忽然坐起身,“曲柯,你這人最壞!”
“壞,你幹嗎撩我?”
“你先撩我的,我是報你拽我辮子的仇。”
“那也是你先惹我的。”我忿忿地爭辯。
崔兒忽然放聲笑了起來,大概是想起我識簡譜時的窘態,“你呀,就不好,驕傲,……虛榮心。”說著,便躍起來往我脖裡塞雪,我猝不及防,順脖溜進許多冰涼的雪。稍停,怔了過來,也去仿效,我們倆相互在雪地裡滾著,摔著雪,時而發出得意和冷激的大叫和笑聲。許久,各自疲了,並排躺在雪地上喘息。
“曲柯,真好,這雪真熱。”
“……呣。”我點點頭,一團雪塊在衣裡融化了,脊背涼絲絲的。
“媽媽帶我到這兒掃雪。”
“在這兒給誰掃雪?”
“給我爸爸,他在這兒!”
“在這兒?”我驚異地四下看看,只有冰雪覆了的河面和河岸稀疏的小林,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
“爸爸在這兒,他最喜歡雪,我們積些給他,他會知道的。”
我卻不明白了。
遠處,有個黑色的身影在叫崔兒,崔兒說聲,“是媽媽叫我。”便應聲躍起跑去,跑過幾步,又回過頭朝我揚揚手,友好地說,“再見!”
“再見!”我也變得愉快起來。
路過崔兒媽媽停留過的地方,才發現林兒稍密處的土崗有幾座墳墓。崔兒她們已經遠去,只見一隻偌大的用雪堆砌的牆兒,圍了墳前的碑。我沒敢近前。
雪牆是用手拍起、撫光的,上面還有清晰的手印兒。陽光照在上面,泛著晶瑩、冰冷的光。
我記憶裡永遠有那清涼而溼潤的雪的觸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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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紀事 第九章 3(1)
崔兒在冬天裡總穿一件紅燈芯絨棉猴兒,很豔,紅得強烈,以至現在一閉眼去想她的形容,便是一團火紅,尤其是那河邊雪地她嬉鬧笑逐的紅紅身影。其他的一切色彩都淡薄了,便覺著她一年四季都是那件紅色的棉猴兒,這當然屬於錯誤的記憶。
有一點卻是不會錯的,崔兒的母親總是去穿黑色的或其他重色的衣服,加上很少見她笑,便給人沉重黯淡的感覺。可她舉止卻輕,在房間裡走動幾乎飄然無聲,只見細細的腰身微微扭了,像是空氣中飄動的羽片。
崔兒家住在十字街東側的一處小院,院極平常,沒什麼可追憶的。街口卻有座高大的青石牌樓,始初端是何用?不甚明瞭,只是至今依然橫跨街口,威重不減。兩旁的石獅已摩挲得黑了,處處可尋殘缺,卻不倒,沉甸甸地無聲地踞蹲在那裡。
攀上牌樓一側斜斜的支撐石柱,可以看見小院裡崔兒的家。
有點兒危險,以前我卻常去冒這種危險的。
崔兒的家極少讓人去的,同學幾乎都沒去過,崔兒也沒邀過人去,她很少課外去玩,放了學便匆匆回家,把自己也關了進去。她家裡極潔淨,準是怕縣城裡這些沒規矩的孩子鬧髒了,但她對我例外,為何?如今無法再去考證了。
她家的房兒也是那時常見的一正兩偏的老式結構房兒,堂屋算是客廳,只是客人落座的地方不是像通常家庭那般,迎門擺個方桌,兩側擺了椅兒,俗耐不堪。而是佈置一側,也非方桌背椅,是矮矮的沙發式藤椅、藤幾,這在當時小縣裡是不多見的。我自然不去多怪,我家裡也有,且更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