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可沒過幾日,便蔫了許多,想去吵鬧要菜,卻又實實怕了萬福清的黑喪臉兒,只好眼巴巴地望人吃菜,流哈喇子。或是蜂搶了張爺、張奶的菜吃。
爸爸知了,也是無奈,只是囑咐我們:“人,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是曲家的後代,就得有這把硬骨頭。”
是否?我是不知,只曉得哪怕曲家的祖宗是銅打鐵鑄的,曲家後脈少了吃,也要軟骨頭。
一日,黨校裡有個幹訓班結束搞會餐,早來聽得後院豬哀哀號叫,半午聞得肉香,正午見他媽的一夥人捧上一碗醬紅蒸肉啃。依舊沒有我們的份兒,弟弟哭鬧,炊事員依舊是面有難色將我們慰勸出門。
今個兒的饅頭雖說白些,我卻像個猴子似的,兩腮塞得鼓凸凸的,一咽,就酸澀得水兒往上冒。姐姐倚著牆角,杏眼兒噙淚,用指尖剔著饃皮兒,放在牙尖處慢慢地嚼。弟弟卻只會乾乾地嚎,要肉且要媽媽。
不知為什麼,我忒恨爸爸!
猶疑許多,我終於橫心,趁了無人悄悄溜進食堂,濺湯濺水地偷碗肉來。拐過牆角,我們圍攏來席地而食。弟弟急急伸手往碗裡捏,不料看上去冷冷的油水下卻是熱的,燙了手,便直叫。姐姐便在自己吃時,挾些肉,噓過,塞給弟弟。我沒敢多吃,生性吃不得這般肥膩的肉,吃了便嘔;耐不住饞,便小心夾些嘗。
剛吃幾口,半空裡猛地伸了手來,肉碗騰昇而起,旋即,我也被一隻大手拎了耳朵拽起。仰頭見是萬福清在面前,“好哇,小子,我早就留神你,竟敢偷幹部會議的肉吃。”
我被他拎拽到了飯場,萬福清將我和肉碗一一示了,“瞧啊,這還是曲少峰的兒子,省城來的,居然也會做賊,偷肉吃。”
爸爸雖無任職,縣裡幹部不少還是知他,便有人應聲鬨笑,我除卻膽怯懵怔,得不到其他反映的要領。
張爺顫顫走來,拉開萬福清拎我的手,見了張爺,我便哇的一下號啕起來,隨在一邊的姐姐、弟弟也匯入了合唱。張爺憤憤指著萬福清:“姓萬的,你咋恁狠,在孩子身上洩私憤,那碗肉算我的份!”
父親紀事 第四章 3(3)
“算誰的,也是偷!”
還是一個被稱做副縣長的人寬厚,笑著走來:“算啦,孩子還小,回吧。不過老曲是個黨性原則極強的同志,肉就先放在飯場的高臺上,老曲回來看看,會教育子女的。”
那碗肉便在高臺上放了十多日,天熱,沒幾日,肉便臭了,泛了黴,且又日日覆了黑蠅,人人吃飯,便會指點一番。爸爸回來時,萬福清居然端了家來,爸爸聞過,氣得臉色泛青,賠錢送人之後,轉身關嚴了門,操了雞毛撣、掃帚狠狠抽了我一通。爾後,我發燒、說胡話病了半月,在張爺張奶家住著,那段兒,聽不得爸爸的腳步、咳嗽、嘆息一切聲音,聽了,便驚恐大叫。半月後,媽媽回來摟我,身上還是疼的。
至今那疼倒是不願想起了,只是從那以後,見不得星點兒肥肉,瘦肉也絕少上口。長成時,一日在朋友家喝酒,摯友知我癖,將一肥肉裹了青菜給我,我不知底細,接了便吃,旋即嘔噴一桌,鬧得四座不快,大家尷尬,我也為此腸胃逆蠕幾日。
當然,這些是後話了。
txt小說上傳分享
父親紀事 第四章 4(1)
八月,洪汝河大汛,連縣城機關、商店、學校都抽派人到河堤上護堤。黨校大院也住進一團人馬,當兵的輪流排隊威武著去了,換下些泥湯泥水的戰士,沒幾日,去的和回的都是泥漿一身,疲疲的。
洪汝多患,這兒府郡官吏的政績往往是以水利為本,境內的堤、堰、塘、陂、湖、溝、渠、港、池,舊府志記載便有八百九十六處。這兩年又處處修得水庫,旱時處處截流,洪汝河有時也會像雞腸子似的淺淺細流,遇了這般大汛,便時時傳來壩頹村毀的訊息,鬧得人心恓惶。
縣西十里,有一個偌大的湖泊,喚作鴻卻陂。是先秦時淮水溢漫、水聚而成陂的。漢成帝時,當朝相爺翟方進以為蓄水既佔良田,又要修堤花錢,便讓毀陂放水,結果次年大旱,民失灌溉之利。過了幾十年,光武帝執朝洛陽,建武十八年,又令太守復之,起塘四百餘里。未幾大澇,堤決水漫,毀去許多村莊。到了安帝時,先是太后臨政,後是宦官專權,安帝無為而治,便下詔將鴻卻陂假與貧民,便日見頹廢,旱無水灌之利,澇有水溢之患。歷代吏守或評家,或建或毀,褒貶不一。宋朝秦觀主建,曰:“鴻卻陂,非特灌溉之資,菱熒莆魚之利,實一郡瀦水處也。陂既廢,水無所歸,故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