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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任便又必然延續下去。

爸爸卻不大容得姥姥。

姥爺算是一城豪富,鄉下良田數頃,城裡也有幾家商號,只是為人豪俠,疏財濟人幾乎是他的癖好,挨至解放,祖傳家業被他拋擲個無幾,只留些古玩字畫塞不得肚子的東西,沒有經意,成分也就低些。只是姥爺在國民黨軍隊裡做過少校軍需副官,給了個歷史反革命的帽子戴著。

對於這樣家庭長大的媽媽,爸爸以為依照黨的政策還有“可以教育”、“改造”的道理和希望。對於姥爺、姥姥他們,爸爸認為斷乎不可喪失革命警惕、鬥爭意志,不許來往的。可姥姥不睬他,聲稱,“我不管你共產黨、國民黨,我是看女兒、外孫的。”爸爸也是無奈。

姥爺身受管制,卻也性烈,見爸爸決絕,也絕少登門,喝過酒也會罵:“我當兵也是抗戰,管他啥黨,打老日就中。打老日我楊鶴亭捐了大半家產,你曲少峰窮光蛋一個,捐錢幾何?媽的,當年我們給新四軍送給養,死了幾個弟兄,我身上也留了兩個疤。一轉兒,還是你們給我戴了帽子。你八路啥了不起,你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像我們那樣整團整旅地幹過?”

這些話,爸爸後來不知怎麼知道了,給他們縣委寫了信,縣委批轉城關鎮,組織居民批判幾次姥爺,罰了在河堤上背了三個月的石頭,姥爺對父親宿怨更深。

姥姥趕來先是挨次摟了我們灑淚,罵過半天爸爸。自打爸爸被定為右傾之後,不願錯上添罪,便執意讓姥姥回家,不允帶我們了。重又回到家中的姥姥又絮叨我們的趣事種種,關於我的章節,卻也背得熟了。

“柯柯這孩子吃得多,也拉得多,屎像小磨似的,笨頭笨瓜,兩歲才會說話。死拗頭,都管他叫大炮,一點也不安分,三分鐘看不住,便滿街憨鑽。可心重,記性好,省事早,三歲我帶他照光屁股相,死也不肯,屁股抽得溜紅,照了,還捂著小雞雞。說他知羞?睡覺卻喜歡銜了奶子睡,那年用的小保姆,才十七歲的姑娘,他偏拱了人家懷裡噙奶,羞死人了。這孩子長大,情種,生是非……”

無論姥姥如何“糟蹋”我,我知她是愛著我們的,我也愛著姥姥。

姥姥來過幾日,萬福清悄悄送來一袋麵粉,說是魏昶書記囑託的。姥姥初時不受,後來見他懇切,便領了情,回他許多感激。萬福清卻淡淡笑來,只說將來老曲、楊局長他們回了省城,只要不忘了我們這般小人物就是。

父親紀事 第四章 3(2)

萬福清走後,姥姥似乎從他的話裡尋思出什麼吉兆,歡喜不得,當下便去廚裡烙些麵餅,讓我們吃了,為爸爸祝福。這種愜意消受,且又算做對爸爸的孝敬,我們自然是樂意多做幾遭的。

正吃間,爸爸回來,說是給造紙廠送些草,順便回來看看。見了姥姥,竟也無話,臉即沉下來,分明寫著不歡迎。姥姥見他這般,把烙餅在鐵鏊上摔個價響,背轉身給他。

爸爸見狀,只好笑笑:“……您,來啦?”

姥姥不睬,卻把裝餅的籮推給他,爸爸抓了,三兩口竟卷下一張餅去,旋又抓起一張,望了那袋麵粉問:“哪來的麵粉?”

“偷的!”

爸爸沒經意姥姥的憤語,笑了問我們:“是姥姥給你們帶的面?”

“我還吃不飽呢,哪來這麼多面粉?這是人家萬會計送來的,將來咱們日子變了,甭忘了人就是。”

爸爸卻勃然變色,把手中的餅摔下,竭力嘔著,彷彿剛才吞嚥的是些蟲子。他把萬福清叫了來,問他麵粉從哪裡而來?歸公還是屬私?歸公又是何處款項的糧食?是否全縣每個居戶都有?

自然不是!

萬福清只好悻悻地把補齊了的麵粉揹回,本想事情也就到此了結,不料父親明查暗詢,知道是萬福清私以會議名義批調了三千斤小麥,磨成麵粉分送到縣委領導的家戶的。餒民千里,為官貪贓,父親一怒之下找魏昶火了一通,魏昶只有懊悔自作多情尋來麻煩,便讓各家退出麵粉,萬福清受了黨內嚴重警告而了結。

爸爸為此結怨甚眾。

事過之後,爸爸又對姥姥說,“你先也算是農家女,可跟了楊鶴亭,也學會了這國民黨的吃喝拉扯作風,現在是共產黨的清明天下!……明天,我看你還是回吧,孩子是革命的後代,不能從小受這般影響。”

姥姥雖是性烈,只是苦壞了我們。姥姥走後,我們再去食堂吃飯,炊事員只給我們定量的雜合面饃、蒸紅薯幹、玉米糊糊,從來沒有菜。初時,我們覺得這般吃著便利,且不誤了玩耍,索性連湯水也不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