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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龜兒子,明的攻不下,還想暗裡掘堤,操!”張鐵山無力地吐口血痰。

張橋村是窪灘之地,沿河卻是漫漫土丘高地,洪汛之期,依水築堤,大水常常沖毀四鄉,獨留一隅。每遇洪水都有惡戰,四鄉人來破堤疏水,張橋或制或失,滋成民風強悍。張鐵山自幼練就一身武藝,且俠義豪爽,自然擁為張橋的領袖,領了村民日夜護衛村堤。沿堤用架子車布成屏障,車後佇著荷上刀矛或鎬鍬的漢子,張鐵山喚它為“車陣”。四鄉破堤的人要攻上堤,必須先跨上這架子車。衝上時,便有漢子猛掀車身將其滾下堤岸,有悍者攻進,便矛戳刀砍一番。接連兩日,四鄉的人未能登堤,今夜,張爺巡了遠處堤岸,碰上這些要炸堤的漢子。

張爺腳下的壯漢似被洪水呼嘯而去的聲響震醒,回望茫茫,淚眼濛濛,將手顫顫地按向脖頸的匕首,卻驀然瞥見堤岸那紅色的襁褓,發出低低地慘烈吼叫,艱難緩慢地從泥濘中爬去,拖出一道血染的泥轍,胳臂剛剛把襁褓挽進臂彎,血汙的頭顱卻沉重地扎進堤岸的泥汙之中。

張鐵山為之震悚了。

村人抬回張爺時,他囑人把漢子臂彎的她也抱回,人們費了好大勁才從漢子手中拖出,把襁褓放在擔架邊。

她是水裡來的,張爺給她起名水蓉。

水蓉乖巧靈透,張鐵山供她上完小學,又送進縣城上初中。

水蓉長成一朵綺麗的彩雲,撩得張橋男人心亂。四鄉人傳,水蓉是河神的嬌女墮入凡胎,那年是一葉綠荷浮了來。

水蓉抱進張家那年,張爺給十六歲的兒子張孝慈完了婚。兒媳是張奶的侄女,大張孝慈八歲。

新婚夜裡卻沒有了新郎,八年後他再回張橋時,跛了一條腿,胸前多了幾枚獎章。說是先幹了新四軍,後來打過碾莊、渡過江。爹孃讓他去見媳婦,妻子已勞累病癱了半年。他沒再說什麼,默默地服侍了她七年,直到給她入殮下葬時,他才完全看到自己女人的身子。

埋下了妻子,他也埋進了十幾年心靈和肉體的重負。

漸已出落純熟的水蓉開始擾亂他夜間的騷動。

水蓉天性惜愛自己的肉體。

她無事時會坐在鏡前半日,端詳自己的面龐。夜晚,她喜歡偷偷地看著自己裸著的身子,用手輕輕地撫挲著光膩如滑的肌膚,感到一種舒愜的疲倦和焦灼的躁動。

她走到哪兒,都能感到身上的目光,她不喜歡這種粗俗的眼睛。水蓉進城讀過書,也就有小城的文###態。她喜歡村頭那位白淨皮兒的南方鄉客——小木匠。

她下河洗衣,小木匠躲在河邊小林裡溜溜地唱:

灘兒草青羊滿坡,

阿妹洗衣下了河。

阿妹呀,

羊兒倒有嫩草吃,

木匠口渴無水喝。

木槌兒失手,水蓉把槌兒砸在水面,蕩起片片漣漪。她以為自己也進了那般浪漫的小說和詩。

風吹草低水兒流,

阿哥唱歌繞林梢。

阿哥呀,

羊兒吃草須低頭,

真是口渴就下河。

水蓉輕輕應了,卻沒聽回聲。起身尋時,沒有了小木匠,卻只是孝慈哥哥鐵青著臉站在河堤。

父親紀事 第三章 3(2)

秋天,她去村外丘坡揀柴,小木匠遠遠佇在崗下唱:

灘兒草黃風溜響,

阿妹揀柴到坡旁。

阿妹呀,

沒有柴燒我來撿,

莫凍壞了嫩嬌嬌。

水蓉心慌,把個柴籃散放在坡上,望了木匠柔聲地唱:

太陽落山又落坡,

阿哥對歌又怕歌。

你要纏來早來纏,

莫要今年復明年。

小木匠的身影痴定在坡下,倏忽,又急急地走了。張孝慈走過來默默地幫妹妹撿起柴,喚她回家。

水蓉歲末寒假回村,小木匠在村口的僻路邊兒唱:

寒風吹來雪茫茫,

阿妹踏雪回村莊,

阿妹呀,

有心踩你腳印走,

怕人怨怒不饒郎。

水蓉沒有再去費心對歌,而是走近小木匠的身旁,木匠卻慌了,逃得無影無蹤。

水蓉失望了,她瞧不起他。

後來,她聽說小木匠回南方了,小木匠是被人趕走的,臨走,被人打得遍體鱗傷,他卻沒說是誰幹的。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