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道:“別把西州說得跟香餑餑似的,這麼一座窮城,我縱掌控了它又能怎樣?其實剛來赴任的時候,我對權力並無任何念想,你可能沒聽說過我這個人,我這個人很懶,懶到令人髮指,當初若非你和下面的官員咄咄逼人,一心想除掉我或把我趕離西州,我根本不會參與到這些事裡面去,我原本是打算在西州蓋一座房子,每天在房子裡躺著,坐著,或是半躺半坐著,什麼事都不幹,一直到陛下把我召回長安,或是……在這座房子裡壽終正寢。”
曹餘呆怔片刻,黯然苦笑道:“原來……今日我的處境,竟是被我自己逼的。”
李素斂起笑容,嘆道:“一開始,你便不該把我當敵人,可惜,你還沒見到我的面,便指使突厥人在玉門關外襲營,我到了西州後處處針對,一忍再忍,我終於忍不下去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我這種算不上善良的人也被人欺,那我就忍不住了。”
“可你今日為何又要救我?”曹餘抬頭盯著他。
李素又笑了:“正如你剛才所說,無論這幾年你幹了什麼,西州終歸仍在大唐治下,我沒資格評斷你的功過幾何,只是憑本心覺得你不該死,所以我救了你,再說……”
李素語氣一頓,目光有些不一樣了:“再說,你嗑顆毒藥眼一閉腳一蹬,死便死了,可你死在我面前,將來我怎麼說得清?陛下和三省朝臣們誰相信你是自殺的?這口黑鍋最後還不得背到我頭上?我難道長著一張擅背黑鍋的臉嗎?所以……曹刺史你若還想死,我不攔著你,拜託你找個人多的地方,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毒藥嗑了,那時我一定為刺史大人風光大葬。”
曹餘又想暈過去了,這人一張嘴真是……要不是被揍得躺在地上不能動,真想拂袖而去啊。
曹餘不想說話了,李素也忽然安靜下來。
王樁和鄭小樓互視一眼,很自覺地起身離開了前堂。偌大的前堂內只剩李素和曹餘二人。
不知過了多久,李素緩緩道:“曹刺史,從我本心來說,你這幾年的做法並不一定錯了,當年若換了我是你,或許我也會和你同樣的做法。甚至做得更過分,只不過,事情既然敗露,你的做法拿到陛下和三省朝臣面前說不過去,所以你犯下了彌天大罪……”
曹餘聞言驚訝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李素再次沉默,然後忽然一笑:“我沒什麼意思,曹刺史這幾年在西州做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只不過若再被別人知道,我可就不擔保發生什麼了……”
曹餘呆住了,接著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李素這句話,分明是放了他一馬,這樁內幕是李素挖出來的,若上奏長安,曹餘必死無疑,可李素的選擇是把挖出來的東西重新填土蓋上。就當他什麼都沒挖,相比剛才被痛毆。李素的這句話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
“多謝……多謝李別駕。”曹餘潸然淚下,感激涕零。
李素笑了笑,道:“先別急著感謝我,我必須與你做個約定。”
“李別駕請說。”曹餘此刻對李素的態度已截然不同了。
李素肅然道:“恕我直言,曹刺史無論治民還是治軍,皆一塌糊塗。否則也不會行此私養外軍的下策,西州危在旦夕,我要西州上下軍民歸心,並且整軍修城囤糧械等等,所以……在我被調離西州以前。我要曹刺史你的全部權力,你可答應?”
曹餘被李素說得面紅耳赤,若換了當初,怕是早就翻臉了,可是今日不同往昔,雖然身份未變,但……有些東西卻變了,變得微妙而不可言喻。
“我答應。”曹餘的回答很痛快,以李素最近的強勢,特別是守城之戰大勝後,他已成了事實上的西州刺史了,答不答應都改變不了事實。
權力到手了,李素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心頭反而愈發沉重。
因為巨大的危機越來越近了,前幾日攻城的高昌軍很可能只是西域諸國聯軍的一支先鋒而已,接踵而至的必將是西域大軍主力,到了那時,西州還守得住嗎?
相比之下,驟然卸下權力的曹餘卻顯得輕鬆多了,並且似乎連剛才被痛毆之仇也忘得乾乾淨淨,以一種旁觀者的語氣問道:“前日別駕擊潰來犯之敵,功莫大焉,只是聽說不日西域諸國將有大軍主力到來,別駕當如何應對?”
李素嘆道:“盡力守吧,如果實在守不住,便只能棄城了,與城同亡這種蠢事我是決計不會做的……”
曹餘一呆,急道:“可若是陛下將來怪罪……”
李素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