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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三十年前的那份友情一直堅持到最後。他這種方式源自一種性格,一種情義,也是那個時代編對作者特有的一種愛惜之情。這種感情幫助過多少作家的成長,這種感情今後還會有嗎?
不知為什麼,當我想到這種情義與性格時,會自然地想到他最初用帶著東北口音自我介紹時說的那句話:
“風景的景,山峰的峰。”
是啊。他是我人生風景中永遠的一座山峰。
哀謝晉
我曾對一向生龍活虎的謝晉說:“你能活到二十二世紀。”但他辜負了我的祝願,今天斷然而去,只留下朋友們對他深切的痛惜與懷念以及一片浩闊的空茫。
前不久,臺灣導演李行來訪,談到夏天裡謝晉在臺北摔傷,流了許多血,“當時的樣子很可怕,把我們都嚇壞了”,跟著又談到謝晉老年喪子。我說老謝曾特意把他兒子謝衍的處女作《女兒紅》劇本寄給我,囑我“非看不可”。李行說謝晉對謝衍這條根脈很在乎,喪子之痛會傷及他的身體。這時我忽然感到老謝今年有點流年不利。心想今年若去南方,要設法繞道去上海看看他。但現在這一切都只是過往的一些毫無意義的念頭了。 。。
風景裡的山峰(3)
太熟太熟的一位朋友了。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在政、文聯以及大大小小各種會議和活動中,無論是會場上相逢相遇,還是在走廊或人群中打個照面,都會有種親切感掠心而過。老謝是個親和、簡單、沒有距離感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幾十年說的話似乎只有三個內容:劇本,演員,為電影的現狀焦急。他腦袋裡再放不進去別的東西。如果你想談別的那你只好去自言自語,他聽似沒聽進去;但只要你停下來,他立即開始大談他的劇本和演員,或者對電影業種種弊端發火。他發火時根本不管有在座。這時的老謝直率得可愛。他認為他在為電影說話,不用顧及愛聽或不愛聽。他從不談自己;他的心裡似乎沒有自己,他口中總是掛著斯琴高娃、姜文、陳道明、潘虹、劉曉慶、宋丹丹和第五代導演們那些出色的電影精英。他眼裡全是別人的優點。能欣賞別人的優點是快樂的。還聽得出來,他為擁有這些精英的中國電影而驕傲。
在此之外的老謝一刻不停地忙忙碌碌,找演員、搭班子、談費、來去匆匆去看外景。難得一見的是他在某個會議餐廳的一角,面前擺著從自助餐的菜臺揀的一碟子愛吃的菜,還戳著一瓶老酒,臨時不到酒友就一人獨酌。這便是老謝最奢侈也是最質樸的人生享受了。他說全憑著酒,才能在野戰軍般南征北戰的拍片生涯中落下一副好身骨。他說,這瓊漿玉液使得他血脈流暢,充滿活力。前七八年我和他在京東薊縣選外景時,他不小心被什麼絆了一跤,摔得很重,嚇壞了同行的人,老謝卻像一匹壯健的馬,一躍而起,滿臉憨笑,沒受一點傷,那年他78歲。
天生的好身體是他天性好強的本錢。他好穿球鞋和牛仔褲,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陪伴,一位標準的職業電影人。雖然他穿上西服挺漂亮,但他認為西服是“自由之敵”。他從不關心全國文聯副主席和政常委算什麼級別,也不靠著這些頭銜營生;他只關心他拍出的電影分量。一次,一位朋友問他是不是不喜歡炒作自己。他說他相信真正的藝術評價來自口碑,也就是口口相傳。因為對於藝術,只有被感動並由衷地認可才會告知他人。
這樣的藝術家,活得平和、單純而實在。那些年,年年政會議期間文藝界的好朋友們都要到韓美林家熱熱鬧鬧地聚會一次。吳雁澤唱歌,陳鋼彈曲,白淑湘和馮英跳舞,張賢亮吹牛,姜昆不斷地用“現掛”撩起笑聲。惟有老謝很少言語,從頭到尾手端著酒±,寬厚地笑著,享受著朋友們的歡樂。這時,他會用他很厚很熱的手抓著我的手使勁地攥一下,無聲地表達一種情意。最多說上一句:“你這傢伙不給我寫劇本。”
他心裡想的、嘴裡說的還是電影!
我的確欠他一筆債。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他跑到天津要我為他寫一部足球的電影。他說當年他拍了《女籃5號》之後,主管體育的賀龍元帥希望他再拍一部足球的影片。他說他欠賀老總一部片子。他這個情結很深。我笑著說,如果我寫足球就從一個教練的上臺寫到他下臺足球怪圈的一個鏈環。他問我“戲”(影片)怎麼開頭。我說以一場大賽的慘敗導致數萬球迷鬧事,火燒看臺,迫使老教練下臺和新教練上臺“好戲就開始了”。他聽了眼睛冒光,直逼著我往下追問:“教練上臺的第一個細節是什麼?”我想一想說:“新教練走進辦公室,一抽屜,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