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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些討厭的東西煩惱時,黑毛開始變硬,漸漸像一根根針那樣豎起來。一次和同學扭打著玩,這硬毛竟把同學的手背扎破,多硬的鬍子能扎破人的手背?那不成刺蝟的刺了嗎?因而他得了一個外號,叫刺蝟。從此再沒人敢和他戲耍了。

他執意要把這個恥辱性的外號抹去,便偷用父親的刮臉刀颳去唇上和下巴上的那些硬毛。頭一次使刮臉刀,雖然笨手笨腳地劃出幾條血口,但刮出來的光溜溜的瓷器一般的下巴叫他快樂無窮。這一下真頂用,刺蝟的綽號不攻自破。可時過不久,一茬新生的鬍子從他嘴唇四周冒出頭來,反而變粗一些,也硬一些。他急了,再刮,更糟!來鬍子天生具有反抗性。愈刮愈長,愈刮愈硬。到了高中二年級,已非得一天一刮不可了。

這時,他不得不在自己的鬍子前低下頭來。認頭人家稱他“刺蝟”,不和他親近。他呢?漸漸被別人這種懼怕“刺蝟”的心理所異化,主動與別人保持距離。他是不是因此變得落落寡合?並在上大學時選擇了遠離世人的古生物研究專業,工作後主動到那種整天戴著口罩的試驗室工作?

後來,這鬍子還成為他和女友之間的障°。一次看完電影,女友忽然把手中的電影票遞給老蔡,說:“你用它蹭蹭臉。”

“為什麼?”他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還是這樣做了。當電影票從臉頰上蹭過,發出非常清晰的嚓嚓聲。

真是挺可怕。三個小時前他從家裡出來時剛刮過臉。難道只是一場電影的工夫,鬍子就冒出來了!

還能怪女友不准他湊過臉去嗎?這位與他結交的第一位女友送給他一個比刺蝟更具威脅的綽號,叫“鐵蒺藜”。無疑,這綽號裡邊包含著一種恐懼。

從此他一天不止一次刮鬍子了。一位同事笑他:“這應上了那句俏皮話一天刮三遍鬍子你不叫我露臉,我不叫你露頭!”

老蔡面對鏡子裡黑糊糊的自己。真不明白這些堅硬的、頑強的、不可抑制的硬毛是從哪裡來的。皮下邊?肉裡邊?到底他身上多了些什麼怪誕的元素,使他如此難堪與苦惱。他發現自己進入二十歲之後,鬍子變得更加癲狂。不僅更黑更粗更硬更密,而且沿著兩腮向上攀升,與鬢角連成一體。不可思議的是,有時面頰上也會躥出油亮的一根。這別是有人類的“返祖”現象吧。他去看過醫生,醫生笑道:“指甲長得快能治嗎?汗毛兒長得多也能治嗎?你這不是病!比你鬍子多的人我也見過。你父親鬍子是不是也很盛?要是遺傳就也沒辦法了。你天生就得這樣。”

沒辦法了。任憑這命中註定、霸氣十足的鬍子把他第一個女友打跑。雖然女友沒說分手的因是為了鬍子。但會一輩子天天夜裡睡在鐵蒺藜旁邊?用下巴上的鬍子把女朋友嚇跑,可謂天下少有,真算得上蠍子 毒(獨)一份了。

從此老蔡變得自悲起來,甚至不敢主動去接近女人。至於他後來的妻子,完全是人家自己主動走進他這一團荊棘的。若說這段姻緣的起始,那可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抬頭老婆低頭漢(11)

一次老蔡出差杭州辦完事,買了回程的車票在火車站等車。站臺上有一個很長的水泥水池,上邊一排七八個水龍頭,這是為了方便來往的長途旅客洗洗涮涮的。可有的人只顧洗,完事不關龍頭,三個龍頭正在嘩嘩流水。過往的人沒有一個人當回事兒。老蔡上去把這三個龍頭全擰上這個細節叫坐在車窗邊的一個女子瞧見,心中生出敬意。老蔡上車後湊巧坐在這女子的斜對面。想這女子就主動和他交談起來。這女子在杭州上大學,念中文,喜歡文學的女子都很看重人的心意。而真正的愛慕,往往是從對方身上感觸到自己人生理想的準則開始的。還有比關水龍頭再小的事嗎?但對於這念文科的女子,它就像一束細細的光照亮一個世界。有了這樣的來自心靈的因由,鬍子就不會是任何障°了。

如果愛一個人,一定愛這個人的一切,包括缺欠。缺欠甚至可以被美化。比如對老蔡的鬍子。妻子稱之為“溫柔的銼”。

老蔡自己卻很小心。剛結婚時,他怕在激情中扎傷妻子,每天睡覺前都把下巴颳得鋥亮。一天早晨醒來,睡意未盡的妻子無意間伸過來的手觸到他的臉,手馬上閃開,好像觸到一個硬棕刷,被扎一下。妻子不知道睡了一覺的老蔡的鬍子竟會長成這樣。

老蔡說:“我馬上起來刮臉。”

妻子笑道:“不,這是你的識別物。如果摸不到鬍子就不是你了,換別人了。”妻子逗他。

老蔡有點急。他賭氣說:“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我死了,人一死就不會再長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