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惠,笑不出來,扶著門的手,緩慢地放下了。
銅鏡閃著光,女子的側臉,男子的低頭。
伊人依舊,紅顏不再。
惘然初識,此番,又如相見。
只嘆,經年愛戀,可否還存。
鍾儀面色淡然地看著二人,鍾函,燕惠似乎依舊如同往日,二人交談,溫聲細語,看起來毫無間隙的模樣。
輕輕的嘆息,明明心中鈍痛,為何如此?
飯畢,鍾儀去書房取出書細讀,鍾函也進來了,喊了鍾儀一聲。
鍾儀轉過頭來。
他似乎從未認真的觀察,瞭解自己的父親——小時候,是他的光環,少年時候,便是他的溫和寬容,如今,他卻察覺了另一種情緒。
鍾函微微笑著說話。
鍾儀低頭看書,簡單的附和了幾聲,便欲離去。
鍾函攔著他:“怎的?爹爹打擾你看書了?”
鍾儀搖了搖頭:“沒有。”
“聽爹爹奏一曲琴罷。”
鍾儀此時竟然微微猶豫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調完曲調,鍾函穩穩地端坐著,腰挺得很直,黑髮用白玉帶束起,他十指瘦削,乾淨白皙,生的極為好看。
鍾函彈奏的,是一首古曲,琴聲溫潤,如低聲細語。
然而,彈奏到後段,手勢一變,全然成了哀然的調子。鍾儀站在鍾函的身後,只看到他乾淨的眉骨。
鍾儀無心聽曲,心中被難平的忿然與憎惡填卻,多想厲聲責問,然而,數年的養育之恩,燕惠的包容,讓他只能忍氣吞聲,不再提起。
或許,在他原諒他父親之前,鍾儀再也無法像兒時那般認真地去聆聽父親的琴曲了。
視線胡亂轉著,曲調已然升高。
鍾儀看見了幾個紅紫的印記,有些疑惑。
“如何?”鍾函抬頭,看著鍾儀。
“……?”鍾儀有些茫然,原來,一曲已經結束了。
鍾函眼裡浮出幾絲失落:“沒有認真在聽嗎?”
鍾儀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此時還有蚊蟲?爹爹頸上被咬了,要塗一些藥膏了。”
說完,並未覺得一絲不妥,卻看見鍾函慌亂的模樣,他一把捂住了脖頸,臉也登時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好,好的。”
鍾儀有些狐疑地看著鍾函不自然的神色。
如此相處,便過了十幾日。
清閒在家,有次無意中聽到燕惠同阿蓉的對話。
“夫人,近幾日似乎咳嗽的次數少了不少呢。”
燕惠正理著收回的衣服,笑道:“那是因為小儀回來了,心裡高興。”
阿蓉笑道:“是啊,小少爺常年在外,這樣的日子,還是多年前的模樣。”
鍾儀站在走廊外,不遠處的蓮花燈微微閃光。
冬日中旬,記得是個難得的晴天,小花在外面打著滾,活脫脫的小貓淘氣模樣。
鍾儀眯著眼睛,看著圍牆下的一叢雜草。
“小少爺,小少爺!哎喲,總算找到您啦,正廳裡面來了官員,正要找您!”
鍾儀站了起來:“官員?作甚?”
老劉管家皺皺的臉上浮現笑容,道:“反正是好事!”
鍾儀微微皺眉,趕緊進屋換了一身衣服,去了正廳。
正廳裡,坐著滿滿當當的人,似乎都是安都有頭有臉的人物,韓懿坐在上首,鍾函站在他身旁,一個朝廷官員正鼻孔朝天地看著鍾儀,點點頭,從腰間取出了玉牌。
鍾儀看清了上面的字,便上前,行禮。
有人遞上了錦盒,那人開啟,取出帛書,粗聲粗氣地念了一遍。
鍾儀尚未聽清,就被人浮起,披上了官服,又遞上一屜官印,文筆之類用品,糊里糊塗地被擺弄了一番。
惱怒卻不好當場發作,才冠上了官帽,正廳裡邀請來的大人物們紛紛起來,轟隆轟隆地一片祝賀恭喜。
混亂,真是一片混亂。
腦子裡面也沒有理出個所以然,就如同趕鴨子上架一般,被封了個一官半職。
韓懿拍了拍掌。
正廳頓時鴉雀無聲。
韓懿輕笑道:“鍾儀,你可要好好作為,莫要辜負眾望。”
鍾儀沉默了一番,道:“自然。”
韓懿微微點頭,回頭似乎對鍾函耳語了什麼,大步流星的走了,尾隨著韓王爺的一干侍從也跟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