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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長說:“交給小孔。”

卜珍琪說:“什麼時候下去?”

司長說:“有兩個時間表。我馬上也要下去,大江南北轉個遍,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在這個圈子裡幾十年了,老馬了……”司長話說到這裡,停頓下來。

卜珍琪知道自己應該適時接話,填補起這充滿愛護的空白。可是,她頑強地沉默著,直到司長很自然地接著說:“第二個選擇是你自己走。我下去,糧草未動,底下就有了防範。你目標小,輕車簡從。但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我有些不放心……”

卜珍琪心中一熱,幾乎想起了父親。她說“司長,我想鍛鍊一下自己。”

她沒說自己的打算但其意自明。

司長給了她一張紙,上書很多企業一二把手的名單。司長說:“在下面遇到了困難,就找他們。當然,找我也行。”司長同時寫下了他家的電話號碼。

卜珍琪把蒸蒸日上的內部參考交給小孔,孤身上路。她級別低,不能坐飛機,到遙遠的青海新疆,也只有坐火車。她以單位名義拍發的請人接站電報,被置之不理,電話里人家答應的信誓旦旦,實際上不了了之。下了火車,無人理睬,拎著行囊,和收購羊皮的商販一起搭乘長途汽車,趕往大山深處的廠區。企業的人很會看人下菜碟,見她一個入行不久的小女子,斷定和上層也搭不上話,很是怠慢。她想聽的情況,無人彙報,她要見的人,常被推脫。甚至連她居住的招待所,也是最差的房間。廁所漏水,陰暗潮溼,她只好天天把被子搭在室外鐵絲上晾曬。一次下礦井忘了收回被子,趕上暴雨,待她趕回,被子已成水簾。

卜珍琪裹著大衣捱過一晚,早上,在街頭小店吃碗米粉,就擠進班車到廠區考察。別看她在機關的時候不願坐班車,出差在外,專愛在班車上聽工人們聊天。

底下廠礦的領導,忽視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他們以為她不過是個下來鍍金的嬌小姐,過不了幾天苦日子,就乖乖地打道回府了。他們沒把她放在眼裡,這倒給了她極大的便利。她坐著罐籠上下礦井,在工人食堂吃飯。工人們口無遮攔,有什麼儘管放炮。卜珍琪獲得了極為寶貴的第一手材料。

卜珍琪離去時,既沒有告別晚宴,也沒有土特饋贈,有一兩次,連她走時的火車票都沒有著落。雖然早就在接待部門預定了火車票,臨到取票的時候,卻被突然告知她訂的臥鋪票沒了,要走只有站票?

計劃早安排好了,間不容髮。卜珍琪站著乘車,南方的火車比北方的更髒,沒腳面的甘蔗渣子,類乎圈肥味道。腳面腫了,面板從鞋幫鼓出來。好像兩隻碗糕。卜珍琪看看四周昏睡的人,傷感起來——她這是為了什麼?

只是一瞬間質疑,她就堅定下來卜珍琪悽風苦雨回到部裡,黑了瘦了面板粗糙了……內心的嬗變更要深廣。

卜珍琪耐心地準備著。如跑龍套的演員,要苦苦用功,日復一日地把根本不屬於你的那份臺詞,背個滾瓜爛熟,要等到主角生病的那一天。

部長召開“神仙會”,商定大計。這種會,說好了不打棍子,不戴帽子,集思廣益。原定司長參加會,沒想到老母病逝,他趕回家鄉奔喪。

“他們司裡還有什麼人?”部長緊接著問。

“有一名普通幹部……”秘書小心翼翼地說。

“叫他來。沒有嘴巴還有耳朵,回去傳達。”部長指示。

秘書退出,電話裡只說了一句:“馬上來。”卜珍琪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已利用短暫間歇,溫習一遍。重要資料如同遊牧的戰馬,聽到號角,飛快集結。

卜珍琪不慌不忙地等著電梯。電梯繁忙,有時半天等不到,從4樓到9樓,通常部長召喚,哪怕是年近花甲的司長,也都爬樓而上。卜珍琪才不爬樓呢,氣喘吁吁披頭散髮的,影響形象。

卜珍琪走進會議室,各路神仙正鏖戰不已。部長面具一樣的臉龐深不可測。卜珍琪一進入機關,就得到教誨:不要主動同部領導講話,除非是領導問你。卜珍琪相信部長不認識自己,依秘書目光所示,落座後排沙發。

雄渾的灰色真皮沙發幾乎把人淹沒,卜珍琪掙扎坐正,直背挺胸。

神仙會的主題是制定行業明年的增長指標。卜珍琪把腦子洗的如同一匹白練,一字不落下地記憶著。不明內情的人,以為那些增長數字非常莊嚴,窺到高層決策過程,卜珍琪才知道其中充滿斤斤計較,計劃就是妥協的產物。

先把大盤子定下來,再一一切割,分派到各個具體單位。連續若干年爬坡,企業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