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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她的眼裡蓄滿了淚水。父親在天國慈祥地看著自己。她多麼巴望父親再次舉重若輕地為她指點迷津。但是,父親無言。現在,卜珍琪要當自己的父親了。

“我要走為官之路。我要升至高位。我要做一個有影響的政治家。”她聽到自己堅定地對父親說。

父親眼瞼垂下。父親驚訝的時候,不願讓別人發現,就會垂下眼瞼。父親的眼瞼就成了懸掛的包袱皮。你看不到驚訝,但驚訝已然存在。

父親伸出一個手指,豎在自己的嘴唇處。父親說:“孩子,記住,這是你一生中第一次說這個話,也是最後一次說這個話。你可以牢牢記著你的理想,但是你不可以說。永遠不可以說。政治是不可以說的,說出來就不是政治了。”

卜珍琪對想象中的父親說:“我記住了。我永不會說。”

父親說:“你想過沒有,你是一個女人。”

卜珍琪說:“我知道我是一個女人。”

父親說:“知道和想是兩回事。如果你沒有想過,你還算什麼政治家?”

卜珍琪說:“政治並不是拼刺刀。它和體力沒有太多的關係。主要是智力。”

父親說:“不錯。政治是不分男女的,但是,政治家是分的。”

卜珍琪堅定地說:“我知道。可是,我還是要做一名政治家。”

討論進行到這裡,父親的形象突然模糊。父親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她的選擇呢?卜珍琪不知道。

卜珍琪習慣了同父親對話,慢慢梳理出自己的頭緒。那些念頭,盤旋在她的內心,晃動著,難以固定。對話把飛翔的蝴蝶捕捉,針將蝴蝶留在紙板上,反覆研究。

第二十六章

目標確立之後,卜珍琪精神抖擻。有方向和沒方向是不一樣的。同是到廣州,有些人是邊走邊唱,也許先往山海關方向走一程,太冷了,然後才南下。到了鄭州,又忽然拐向烏魯木齊。卜珍琪不是這種型別,到了國家機關,從小職員做起。

部裡的人自我感覺很好,執掌重要物資的生產大權,有著捨我其誰的驕傲。習嗟諞惶歟在先於知道食堂之前,被告知了開水房的位置。作為一個年輕的女碩士,卜珍琪對此?

有絲毫的怨言和意外,她知道自己今後所打的每一壺水,都有價值。

卜珍琪雜務做的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她會把暖瓶灌滿水,但她不會把暖瓶上天長日久積攢下的泥垢擦洗乾淨。雖然對於她勤勞的手指來說,這微不足道。她是有潔癖的人,要在視線所及的範疇內,保持幾把水瓶的骯髒,她付出的忍耐力,絕對大於把暖瓶擦乾淨的勞動量。出於長遠考慮,她不能讓人們把自己定位於一個勤快的小姑娘。

司長是一位不苟言笑的長者。據說早年間留過蘇,和上面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司長分配卜珍琪負責整理編髮資料。這項工作,要說簡單,可以不費任何腦子,把下面報上來的資料點出若干,集合成冊,簽發到打字室,就成了一期內部資料。部裡文山會海,資料猶如雪崩,根本無人細讀。卜珍琪決定咫尺興波,把具有潛在動向的資料整理出來,畫龍點睛。第一個步驟是埋首資料,古今中外統統閱看。

很短時間內,卜珍琪對部裡的主要產品Z物資,從儲量到礦山到工廠,從Z物資的歷史沿革和當前國際市場的價格走勢,都瞭然於胸。

“你把這些玩的這麼透,幹啥?想當部長秘書?”同她一起分來的女碩士小孔說。

“當部長的秘書,倒不必懂得這些。他只要知道誰懂就行了。”卜珍琪說。

小孔說:“既然知道的門清,還秉燭苦讀幹什麼?”

卜珍琪一笑,不做聲了。有些話,和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說。如果能說,答案是——做秘書當然用不著研究這些,但做部長,就需要了。

從小小文員,到部的最高長官,這個目標,卜珍琪沒有同任何人講過。即使有一天,她真的當上了部長,也絕不會說。

卜珍琪跑步上班。目不斜視,彈性極好的腰肢在擁擠的馬路上堅定向前,顯出與眾不同的氣概。部裡班車到達時,西裝革履的人們款款而下,會看到一個鬢髮粘在臉邊的女子,意氣風發地走進大樓。她的朝氣令沉悶的機關耳目一新。

卜珍琪埋頭文案,外語精通,她所編撰的有關內部參考,漸漸成為在決策會議上被引用最多的文字。

司長有意鍛鍊她,說:“紙上得來終覺淺。你要到生產第一線去。”

卜珍琪說:“手頭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