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我這兒,穿在我這兒,還在我這兒上了不花錢的學。有一天時來運轉,可不要忘了表姐!
安疆雖說不喜歡錶姐為人,聽她這樣一說,想繳硎榔零,世界之大,只有表姐家的房簷為自己遮風擋雨,說,表姐,一輩子我都忘不了你?
表姐得了明晰的承諾,開始認真為安疆謀劃。招兵期限是一個月,如今過了多半,依安疆心願,恨不能馬上到招兵處應募。表姐說,急什麼?你在家老老實實地做飯洗衣,這件事有我吶。你萬不可自己去。
安疆不得不承認,已經闖過招兵處了。表姐把兩道蛾眉擰成了毛毛蟲,說,你見的那個徵兵人,什麼模樣?安疆說,頭頂有點禿,鬍子有點大。表姐說,好吧。這次,我讓你去你才能去。
表姐麻將也不打了,早出晚歸,誰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幾天之後,她說,你把這些題背下來。安疆一看,都是些革命的術語。表姐說,這就是他們的考題。你要是答不出,別說當兵了,就是給革命掃地革命都不要你。
表姐又拿出數學題,說是會讓你當場演算。
題目都是表姐尾隨著那些考完之後打道回府的學生們討來的。
花了我不少錢呢!表姐說。表姐說的不是實話,她只花了很少的錢,大多數人都是無償地告知表姐的。
安疆開始了瘋狂的背誦。徵兵只剩最後兩天了。表姐對安疆說,下午送你去當紅軍。安疆驚訝了,為什麼是下午?上午不更好?表姐說,下午好。下午頭頂禿了一半的人不在。表姐說完,拿出一套薑黃色絲綢旗袍,對安疆說,穿上。旗袍抖擻的光芒,讓安疆覺得是一條有鱗的金魚。表姐拉過安疆手說,你還愣著什麼?這是我從舊衣店特地為你買的!表姐一再催促下,安疆穿上旗袍,被表姐拉到鏡子旁,年久的鏡子剝脫了水銀,安疆看到自己影影綽綽好像年畫上的女人。表姐說,嗨!人要衣妝馬要鞍,現在誰還敢說你小呢!安疆從驚訝中醒過神來,這才發現這件旗袍的神奇之處——它把穿者的腰卡得極細,猶如一隻螳螂,但是在旗袍的胸部裝了特殊的襯墊,在安疆平坦的胸壁造出了兩座山峰。安疆幾乎不敢正視鏡中的這個女人,那不是她,是一個妖精。怎麼樣怎麼樣……表姐不住地重複著這句話,欣賞山河再造的本領。安疆規規矩矩地站著,一動不動。如果她貿然行走,會摔一個大馬爬,把旗袍從開叉撕到胳肢窩。
表姐一不做,二不休,拿出一雙高底木屐。安疆顫顫微微踩上去後,如同站在兩隻小板凳上。一點鐘內,你想當紅軍,就穿著它們好好走。不想當紅軍了,就到廚房摘菜去。表姐說完就去算她的麻將賬。
安疆像踩高蹺一樣地走著。每當走到鏡子旁邊的時候,她就不由自主地側過身去,看鏡子裡那個成熟的女人。她不認識她,可她熱愛她,指望她>道錙人長身玉立胸廓高挺,弱不禁風又氣焰囂張?
一個鐘點後,安疆走的很熟練了。表姐回來說,看不出,你還真是個小姐命。走吧,也許能當太太。
安疆不喜表姐的胡說八道,但不敢得罪表姐。表姐拿出自己的脂粉,為安疆作了一番拾掇。當表姐牽著安疆走出巷子,幸好沒有遇到人。要是有人看到了,會嚇得不輕。
招兵的地方,是一所舊式庭院,安疆一扭一拐走到這裡,腳脖子都擰酸了。半路上,表姐看她走的辛苦,想要一輛黃包車。表姐不想讓她侍弄的莊稼還沒揮鐮,就被風雨毀的慘不忍睹。但一向溫順的安疆反駁道,要是紅軍看到我是坐黃包車來的,還會要我嗎?表姐就和安疆一道走。安疆說,我一個人進去嗎?表姐說,我也不當紅軍。安疆說,有點怕。表姐說,你又不是沒有進去過。上次不怕這次熟門熟路的你反倒怕?安疆說,上次隨便來看看的。這一次,打定了主意要當紅軍,怕他們不要。
西下的陽光如舞臺上的追光,射到招兵人的房間裡,地面像鋪了金磚。身穿薑黃色旗袍的安疆嫋嫋婷婷地扭進去,單薄,但有一種野菊花般的燦爛。招兵人眼前一亮。來應徵的姑娘,以為人民軍隊崇尚樸素,往素淡打扮,全不知表姐給安疆選定的這套行頭,令安疆良好開局。
禿頭不在,徵兵人是一位西北大漢。問安疆,你的名字?安疆答了。又問你的出身?安疆把表姐為她搞到的政府證明遞了過去,(不知表姐用了什麼手段,把安疆定成了貧民出身)大漢看了很中意。
軍大漢問了一些有關革命的認識,安疆很快回答了。軍大漢當然能聽出是依樣畫葫蘆背的,但剛剛解放不久,能背到這個程度,亦屬對革命有認識。軍大漢又讓安疆在紙上寫一些字,這難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