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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她不肯說。我昨天逼了她半夜還是不肯說,這個不知好歹的小賤貨,這事張揚出去你讓我怎麼見人?

你早就沒臉見人啦。綺雲瞟了眼父親冷冷他說,她將長辮往肩後一甩,徑直跑回店堂裡去。店堂裡只有五龍和兩個夥計在賣米。他們聽見綺雲在說,快過秤,馬上要打烊關門了。五龍疑惑不解地問,怎麼現在就打烊?還會有人來買米的。綺雲已經去扛鋪板了,她說,不要你管。我們一家要去呂公館吃飯,今天的生意不做了,關門。隔了很久,五龍看見米店一家從後面出來,馮老闆換了一套嶄新的灰色福祿棉袍,戴了禮帽,拿著手杖,後面跟著姐妹倆。綺雲拉著織雲的手往外走——準確他說是拖拽,五龍看見織雲的身體始終懶懶地後傾著,織雲好像剛哭過,眼睛腫得像個核桃,而臉上例外地沒有敷粉,看上去病態地蒼白。

五龍追出門外,看見那一家人以各自奇怪的步態走在瓦匠街上,馮老闆走得沉重緩慢,因為佝僂著背新棉袍上起了許多褶皺,綺雲始終拽住織雲的手下放,腳步看上去很急躁,最奇怪的是織雲,織雲被綺雲拽著跌跌撞撞地走,織雲的嘴裡不停地罵著髒話,你拽著我幹什麼?我操你爹,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喂,他們怎麼啦?鐵匠鋪裡的人探出頭對五龍喊。

我不知道,五龍困惑地搖搖頭,他轉身回到米店問另外兩個夥計,他們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誰知道呢?夥計老王表情曖昧地衝五龍一笑,他說,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能告訴你。

我不想知道。五龍想了想又說,不過我遲早會知道的,什麼事也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呂公館的仿明建築在城北破陋簡易的民居中顯得富貴豪華,據說六爺修這所園子花了五百兩黃金。那次空前絕後的揮霍使人們對六爺的財力和背景不勝猜測,知悉內情的人透露,六爺做的大生意是鴉片和槍支,棉布商、鹽商和碼頭兄弟會只是某種幌子,六爺傳奇式的創業生涯充滿了神秘色彩。到過呂公館後花園的人說,在繁盛豔麗的芍藥花圃下面藏著一個大地窖,裡面堆滿了成包的鴉片和排列整齊的槍支彈藥。

米店父女三人站在呂公館門前的石獅旁,等著僕人前來開門,綺雲仍然拉住織雲,她說,你在前面走,見了六爺你就向他討主意,你要是不說我來說,我不怕他能把我吃了。織雲煩躁地甩開綺雲的手,說什麼說什麼呀?你們見了六爺就會明白,這是自討沒趣。

僕人把他們領到前廳,看見六爺和他的姨太太站在魚缸邊說話,六爺沒有回頭,他正在一點一點地把餅乾剝碎,投進魚缸喂金魚,那個姨太太冷眼打量米店一家,猛然又不屑地扭過臉去,六爺,你的小姘頭又來了,這回怎麼還拖著兩條尾巴?

織雲也不理睬她,自顧朝沙發上一坐。綺雲卻敏捷地作出相應的回敬,她對織雲大聲他說,她是誰?是不是剛從糞池裡撈出來,怎麼一見面就滿嘴噴糞呢?綺雲說著看見六爺用時狠狠地捅了姨太太一下,那個女人哎喲叫了一聲,氣咻咻地步到屏風後面去了,綺雲想笑又不大敢笑。

六爺仍然站在魚缸邊餵魚,目光始終盯著缸裡的金魚,直到一塊餅乾剝光,他才轉過臉看著馮老闆,又看綺雲,臉上浮現一絲隱晦的笑意。他拍拍手上的餅乾碎屑說,馮老闆來找我了,不是談大米生意吧?

我這小店生意哪裡敢麻煩六爺?馮老闆侷促不安,他的眼睛躲閃著,最後落到綺雲身上,讓綺雲說吧,女孩子的事我做爹的也不好張口。

說就說,綺雲咬著嘴辱,她的臉上突然升起一抹緋紅,織雲懷孕了,六爺知道嗎?

知道,六爺說,什麼樣的女人我都見過,懷孕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不知道還算什麼六爺呢?

說的就是,我們就是向六爺討主意來了,六爺看這事該怎麼辦好?

懷了就生,這很簡單呀,母雞都知道蹲下生蛋,織雲她不懂嗎?

可是織雲沒有嫁人,這醜事傳出去你讓她怎麼做人呢?綺雲說,六爺你也該替她想想,替我們家想想。

我就怕想,我這腦子什麼也不想,六爺突然發出短促的一笑,他轉過臉看了看橫倚在沙發上的織雲,你們聽織雲說吧,她肚子裡的種是誰的,只要說清楚了,什麼都好說,就怕她說不清楚呀,那我就幫不上忙了。

織雲半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已經很久,這時候她欠了欠身子,彎下腰又幹嘔起來,綺雲又怨又恨地盯著她的腰背,猛地推了一把,綺雲尖聲叫起來,賤貨,你說話!你這會兒倒像個沒事人似的,當著六爺的面,你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