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呀?五龍沒有回答,他盯著織雲隆起的腹部,嘴裡紊亂地喘著粗氣,然後他咬著牙抓過一把米粒,用力塞進織雲的子宮,他看見織雲睜開眼睛驚恐地望著他,你瘋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呀?五龍沉著地摁住織雲擺動的雙腿,他說,閉上眼睛,我讓你閉上眼睛。
該死的畜生,織雲捂住臉嗚嗚地哭訴著,你在幹什麼呀?你要把我的身體毀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懷著孩子?
你哭什麼?五龍繼續著他想幹的事,他喘著氣說,這是米,米比男人的雞芭乾淨,你為什麼不要米?你是個又蠢又賤的賤貨,我要教你怎麼做一個女人。
你老是這樣我沒法跟你過。織雲悲愴地捏緊拳頭捶打五龍的背部,她說,我嫁了你,你娶了我,我們認命吧,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地待我,你非要逼死我嗎?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五龍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他站起來搓了搓手,走到門邊去拉木栓,他一隻腳跨出去,另一隻腳還停留在倉房裡,回頭輕蔑地瞟了織雲一眼,織雲臉色煞白地從米堆上爬起來,他看見細碎晶瑩的米粒正從她白皙的面板上彈落下來。沒有人偷窺這種遊戲,織雲的啜泣在偌大的倉房顯得空洞乏力,它不能打動五龍堅硬的石頭般的心。
一些浴客親眼目睹了馮老闆突然中風的情景。馮老闆從熱水池裡爬起來去拿毛巾,他把毛巾捲起來在肋骨搓了一下,對池子裡的熟人說,看我瘦剩了一把老骨頭,店裡店外全靠我一個人。馮老闆的話顯然沒說完,但他突然僵在那裡不動了。浴客們看見他的眼珠突然鼓出來,嘴歪扭著流出一灘口水,他的乾瘦枯槁的身體砰地撞在一塊木板上,他們把馮老闆往外搬的時候,馮老闆已經小便失禁了,暗黃的尿液都澆在他們的身上。
綺雲看見父親被抬進米店立刻哭起來。她跺著腳說,天天泡澡堂,這下好了,泡成個癱子,你讓我怎麼辦?馮老闆被放到紅木靠椅上,用淒涼的眼神注視著綺雲,他說話的口齒已經含糊不清。我辛苦一輩子了,我要靠你們伺候了。櫃檯上放著那把油漆斑駁的算盤,珠子上的數字是五十,那正好是馮老闆的年齡,馮老闆的目光後來就直直地定在兩顆珠子上,他絕望地想到這一切也許都是無意,他日漸衰弱的身體對此無法抗拒。
米店打烊三天後重新開啟店門,人們到米店已經看不見馮老闆熟悉的微駝著腰背的身影。一個上了年紀的癱子總是獨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裡的。有時候從米店家的廚房裡飄來草藥的味道,那是在給馮老闆煎藥,提供藥方的是瓦匠街上的老中醫。老中醫對綺雲說過,這藥只管活絡經脈,不一定能治好你爹的病。其實他是操勞過度了。他煩心的事太多,惡火攻心容易使人中風癱瘓,你明白這個道理嗎?綺雲的臉色很難看,她說,道理我都明白,我就是不明白馮家怎麼這樣背時?我爹癱下來倒也省心,讓我怎麼辦?織雲光吃不做事,全靠我,我這輩子看來是要守著這爿破店去入土了。
馮老闆睡的房間現在充滿了屎尿的臭味,織雲推諉身子不方便,從來不進去,每天都是綺雲來端屎倒尿。綺雲一邊給她爹洗身子一邊埋怨說,我過的是什麼鬼日子?什麼事都推給我,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馮老闆的枯瘦的身體被生硬地推過來擺過去,渾濁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他說,綺雲,你怨我我怨誰去?怨天吧,我覺得馮家的劫數到了,也許還會大難臨頭,你去把店門口的幌子摘下來,換面新的,也許能避避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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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雲站在門口舉著衣杈摘米店殘破的幌子,她個子瘦小,怎麼也夠不著,綺雲又回到店裡搬凳子。她看見五龍倚著門在剔牙。壓抑多日的怨恨突然就爆發了,她指著五龍的鼻子說,你的臉皮就這麼厚?當真享福來了,看我夠不著就像看戲,你長著金手銀腳,怎麼就不想動動手?五龍扔掉手裡的火柴棍,大步走過去,他朝空中跳了一下,很利素地就把那面千瘡百孔的布幌扯下來。然後他抱著它對綺雲笑道,你看我不是動手了嗎?這樣你心裡該舒坦些了。綺雲仍舊陰著臉說,屎拉得不大哼哼得響,你得再把新的幌子打出去,說著把寫有大鴻記店號的新布幌掛在木軸上,扔給五龍。五龍接住了很滑稽地朝布面上嗅了嗅,他說,這沒用,換來換去一回事,這家米店是要破落的。這是街口占卦的劉半仙算出來的。綺雲充滿敵意地看著五龍,你等著吧,你就等著這一天吧。
五龍把新制的布幌掛好了。仰臉看著白布黑字在瓦匠街上空無力地飄搖,他敏感地意識到這面布幌標誌著米店歷史的深刻轉折。他用手指含在嘴裡打了個響亮的唿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