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在求人後,深謀的還有個早些滲渠,短見的只要個立竿見影,吃一次飯當然是送蠅頭以圖牛頭。我們常常會看到有不得不請客的人家請過客了,仍一臉無聲的笑,拉拉扯扯的,一邊送客走,一邊要說:哎呀,天還早的,多坐會嘛!心裡想的是“客走主人安,跳蚤蹦了狗喜歡”。若請吃了事未辦成,吃過這一次再不會有第二次,這一次也是“權當餵了狗啦!”吃請的呢,有幫了你的,就等著你有什麼表示,連一頓飯也不請嗎?或許也知道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他家裡並不缺一頓吃的,吃請是一種身份和榮譽呀。有的人卻是吃請吃煩了,飯菜是人家的,腸胃是自己的,花時間,窮應酬,說免了免了,會給幫忙的。但不吃人家不相信,這飯是一種憑證,吃吧,實在是把自己做了人質,把肚子做了墳墓,一股腦兒地埋葬那些雞魚豬羊的屍體了。
一個多麼會吃的民族,並且自詡吃出了一種燦爛的文化,可請吃的和吃請的哪裡又會明白,人是離不得吃的,吃食的不同卻要改變人的品種的。禿隼之所以形容惡醜、性情暴戾,禿隼的食物是腐肉,鳳凰吃的是潔蓮之果,清竹之實,鳳凰才氣質高貴,美麗絕倫。人對食品有好有惡,和尚沒有不高古的,酒鬼沒有不喪德的,湖南人吃辣多革命,山西人吃醋少鋪張,請吃者什麼都讓你吃,吃請者有什麼吃什麼,凡是胃囊什麼食物都能盛的,少悟性,乏技藝,只能平庸,只能什麼也幹不了,去幹一般的官兒,只能肥頭大耳。肥頭大耳又容易是什麼呢?魚就是為了吃,吃下了釣鉤,狐狸就是為了皮毛美麗的那點榮譽,死亡於獵人的槍口。
說請客,社會上相當多的聰明能幹之人其實是善請客而已,而被請者又有哪一個是討婦乞兒?為請客如何費盡心機,赴吃請又怎樣醜態百出,這其中生動的例子,隨便在任何地方稍加留意,就能看到和聽到,令人捧腹一笑。笑過了卻一想,在目下的中國,如同城市人每人都有一輛腳踏車一樣,我們每一個人,或許沒有被吃請過,卻誰是沒有請吃過呢?笑別人就笑自己吧,罵別人就罵自己吧。那麼,我們會說,我們這算什麼呀,吃請還不是大吃請,請吃還不是大請吃,全中國最有名的吃請者只有一個,他就是那個鍾馗。
是的,是鍾馗。請吃就請鍾馗,吃請就吃小鬼。
說花錢
社會越來越發展到以法律和金錢維繫,有定數的錢就在世上流通,聚聚散散,來來往往,人就在錢上窮富沉浮。若將每一張鈔票當一部小說來讀,都有一段傳奇的吧。
中國傳統的文化裡,有一路子是善於吹的,如中醫大夫,如氣功師,街頭擺攤卜卦的,酒桌上的飲者,路燈下擁簇著的一堆博弈人和觀弈人,一分的本事吹成了十二分的能耐,連破棉襖裡捫出一顆蝨來,也是珍養的,有雙眼皮的俊。依我們的經驗,凡是太顯山露水的,都不足怕,一個小孩子在街上說他是毛澤東,由他說去,誰信呢,人不信,鬼也不信。先前的年裡,戴口罩很衛生,很文明,許多人脖子上吊著白系兒,口罩卻掖在衣服裡,就為著露出那白系兒。後來又興墨鏡,也並不戴的,或者高高架在腦門上,或者將一隻鏡腿兒掛在胸前衣釦上。而現在卻是行立坐臥什麼也不帶的,帶大哥大,越是人多廣眾,越是大呼小叫地對講。——這些都是要顯示身份的,顯示有錢的,卻也暴露了輕薄和貧相。金口玉言的只能是皇帝而不是補了金牙的人,渾身上下皆是名牌的服飾的沒有一個是名家貴族,領兵打仗了大半生的毛澤東主席從不帶一刀一槍,億萬富翁大概也不會有個精美的錢夾裝在身上。
越不是藝術家的人,其做派越更像藝術家;越是沒錢的人,越是要做出是有錢的主兒。說句好話,錢是不能說就證明一切,但也不能說錢就不是一種價值的證明,說難聽點,還是怕旁人看不起。過日子的秉性是,過不好,受恥笑,過好了,遭嫉妒。豪華賓館的門口總豎著牌子寫著:“衣著不整,不得入內”,所謂不整者,其實是不華麗的衣著,雖然世上有凡人的邋遢是骯髒、名流的邋遢是不修邊幅之說,但常常有不修邊幅的名流在旁人說出名姓後接待者的臉面方由冷清到生動。於是,那些不失漂亮的女子,精緻的手袋裡塞滿了衛生紙,她們不敢進澡堂,剝了華麗的外套,得縮身捂住破舊不堪的內衣,鋥亮的高跟皮鞋不能脫,襪子被腳趾捅出個洞。她們得趕快談戀愛,談戀愛了,去花男朋友的錢,或者不結婚,或者結了婚搞婚外戀,傍大款,今天獵住這個,明日瞄準了那位,藤纏樹,樹有多高,藤有多高,男人們下海在水裡撲騰,她們下海,在男人的船上。社會越來越發展到以法律和金錢維繫,有定數的錢就在世上流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