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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豪得多。我們常遇到這樣的事,一個朋友已經去世幾十年了,忽一日早上又見著了他,忍不住就呼叫了他的名字,當然知道這是他的兒子,但能不由此而企羨起這一種生生不滅永存於世的境界嗎?

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像蛇在蛻皮一樣地始終是自己,但兒子卻相當多的願意蟬在蛻殼的裂變。一個朋友跟我說,他的兒子小時候最高興的是讓他牽了逛大街,現在才讀小學三年級,就不願意同他一塊出門了。因為嫌他胖得難看。如果父親是一個官員或者名人,即就不是官員和名人卻模樣英俊,雖然不會發生像我的朋友那樣的悲劇,但做兒子的絕不會愛自己的父親,就是愛,愛裡親的成分則少,屬的成分要多。

中國的傳統裡,有“嚴父慈母”之說,所以在初為人父可以對任何事情寬容放任,對兒子卻一派嚴厲,少言語,多板臉,動輒就吼叫揮拳,我們在每一個家庭都能聽到對兒子以“匪”字來下評語和“小心熟了你的皮”的警告。他們常要把在外邊的慪氣回家來發洩到兒子身上,如受了領導的壓制,捱了同事的排擠,甚至丟了一把鑰匙,輸了一盤棋。兒子在那時沒力氣回打,又沒多少詞彙能罵,經濟不獨立逃出家去更得餓死,除了承接打罵外唯獨是哭,但常常還是不準哭,也就不敢再哭。偶爾對兒子親熱了,原因又多是自己有了什麼喜事,要把一個喜事讓兒子醞釀擴大成兩個喜事。在整個的少年,兒子能隨便呼喊國家主席的小名,卻不敢悄聲說出父親的大號的,我的鄰居名叫張有餘,他的兒子就從不說出“魚”來,飯桌上吃魚就說“吃蛤蟆”,於是小兒罵仗,只要說出對方父親的名字就算是最惡毒的大罵了。可是,每一個人的經驗裡,卻都在記憶的深處牢記著一次父親嚴打的歷史,耿耿於懷到晚年說出來,仍憤憤不平的。所以在鄉下,甚至在目下的城市,兒子從來不願同父親呆在一起,他們往往是相對無言。我們總是發現著父親對兒子的評定不準,差不多是“呆”、“痴相”,以至兒子成就了事業甚或是了名人,他還是驚疑不信。

兒子稍稍獨立,兒子與父親的意見就不統一了,愈是與父親相悖,這兒子就愈是優秀人物。許多史書上已經記載了兒子為了皇位囚禁和弒殺了父親的事實,即使是一個最貧賤的鄉里窮兒子,對父親於某種利益上也“大逆不道”起來了,我曾在一個山村看見過一個兒子哭父親喪的場面,他淚水汪洋地哭:“大(爸)呀,誰再和你娃爭嘴呀?不吃飯咱們是父子,一吃飯咱們就是對頭啊!”兒子這麼痛哭當然也算個孝子,但他說的哪一句又不是實話呢?

可以說,兒子和父親的矛盾是從兒子一出世就有了,他首先是父親的妻子的愛心轉移,再就是向你討吃討喝以至意見相悖惹你生氣,最後又親手將父親埋葬。有這樣個笑話,說是一個老父在哄孫子吃奶時竟把媳婦的奶頭示範性地吮了一口,兒子大為不滿,與老父論理,可見兒子是不讓其父的,但老父呢,更有一腔積憤,說:“你吮了我老婆三年奶頭,我還沒尋你事哩,我吮你老婆一口奶頭你就兇了?!”古語講男當十二替父志,兒子從十二歲起父親就慢慢衰退了,所以做父親的從小嚴打兒子,這恐怕是冥冥之中的一種人之生命本源裡的嫉妒意識。若以此推想,女人的偉大就在於從中調和父與子的矛盾了,世界上如果只有大男人和小男人,其實就是兇殘的野獸,上帝將女人分為老女人和小女人派下來就是要掌管這些男人的。

只有在兒子開始做了父親,這父親才有覺悟對自己的父親好起來,可以與父親在一條凳子上坐下,可以蹺二郎腿,共同地吸一鍋煙,共同拔下巴上的鬍鬚。但是,做父親的在已經喪失了一個男人在家中的真正權勢後,對於兒子的能促膝相談的態度卻很有了幾分苦楚,或###白這如同一個得勝的將軍盛情款待一個敗將只能顯得人家的寬大為懷一樣,兒子的恭敬即使出自真誠,父親在本能的潛意識裡仍覺得這是一種恥辱,於是他開始鍾愛起孫子了。這種轉變皆是不經意的,不易被清醒察覺的,這似乎像北方人陽氣重而喜食狀若陰器的麥子,南方人陰氣盛而喜食形若棒棒的大米一樣。也不妨走訪一下,家有美妻豔女的人家誰個善於經營花卉盆景呢?養貓成癖的男人哪一個又是滿意著他的家妻呢?父親鍾愛起了孫子,便與孫子沒了輩分,嬉鬧無序,孫子可以嘲笑他的愛吃爆豆卻沒牙咬動的嘴,在廁所比試誰尿得遠,自然是爺爺尿溼了鞋而被孫子拔一根鬍子來懲罰了。他們同輩人在一塊,如同婆婆們在一塊數說兒媳一樣數說兒子的不是,完全變成了長舌男,只有孫子來,最喜歡的也最能表現親近的是動手去摸孫子的小雀雀。這似乎成了一種習慣,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