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風時起時歇,所以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把附裝的馬達一路上軋軋開著。我們在戛納港過了一夜,在聖馬克昔姆又過了一夜,在薩納裡過了第三夜。後來就到達土倫。這個海港我對它一直有好感。法國的艦隊賦予它一種既浪漫而又親近的氣息,而且在那些老式街道上閒逛,從不使人厭倦。我能夠在碼頭上留連幾個鐘點不走,看那些上岸休假的水兵一對一對地或者帶著女友閒逛,平民來回溜達著,就好象除掉享受歡樂的陽光外,世界上沒有其它的事可做似的。由於所有這些船舶和渡船都是把擾攘的人群帶往這個大海港的各個據點去,所以,土倫給你的印象是大千世界各種活動的一個終點站。當你坐在一家咖啡館裡,眼睛被天光和海水照耀得有點眼花繚亂時,你的幻想就會將你帶往金光燦爛的海角天涯。你坐一條狹長的船在太平洋上一座珊瑚島上登陸,周圍長著椰子樹;你走下舷梯,到了仰光的碼頭上,坐上一部黃包車;你的船向太子港疾駛著,你從上甲板察看那些嘈雜的、做著手勢的一群黑人。
帆船在上午較晚時到達。我於下午三點左右上岸,沿著碼頭走去,看看店鋪,看看身邊經過的行人,看看坐在咖啡店天篷下面的客人。忽然間,我看見索菲;在同一時候,她也看見了我。她笑著向我招呼。我停下來和她拉手。她一個人靠一張小臺子坐著,面前放一隻空玻璃杯。
〃坐下來喝杯酒,〃她說。
〃你跟我一同喝一杯,〃我說,同時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她穿了一件法國水手穿的藍白條子緊身衣,一條大紅褲子,腳上穿的涼鞋,露出塗了趾甲的大足趾。她沒有戴帽子,頭髮剪得短短的而且燙過,淡金色簡直近於白銀。和我們在拉白路碰見她時一樣濃裝豔抹。從桌上的盤子可以看出她已經飲過一兩杯,不過人還清醒。她對我的態度還算親熱。
〃巴黎的那些人好嗎?〃她問。
〃想來都還好。自從那天我們一起在裡茨飯店吃午飯之後,我還沒有碰見過誰。〃
她從鼻孔裡噴出一大股煙,大笑起來。
〃我總算沒有跟拉里結婚。〃
〃我知道。為什麼?〃
〃親愛的,事到臨頭一想,我覺得我不能讓拉里做耶穌基督,我來做抹大拉的馬利亞。不行。先生。〃
〃你為什麼到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
她嬉皮笑臉地望著我。頭傲然抬起一點,小奶子,狹窄的腰身,加上這身打扮,她看上去簡直象個頑童。可是和我上次看見的她一比,穿著那件紅衣服,那種又漂亮又多氣的使人看了不起勁的派頭,不能不說她現在要吸引人得多。臉和脖子都被太陽曬黑了,雖則面板的棕色把兩頰搽的胭脂,眉毛塗的黑色襯得更加刺眼,但是,這種俗氣所產生的效果也有其嫵媚的地方。
〃要不要我告訴你?〃
我點點頭。侍役把我叫的啤酒和她叫的白蘭地蘇打送過來。她用手裡剛吸完的粗絲捲菸燃起另外一支。
〃我那時有三個月沒有喝過一杯酒。沒有抽過一次煙。〃她看見我微微吃驚的神情,不禁大笑。〃我不是說香菸。是鴉片。我覺得難受之極。你知道,有時候,我一個人時,我簡直要把房子叫塌了;我常說,〃我支援不下去了,我支援不下去了。〃我跟拉里在一起時,還不怎樣難受,可是他一不在,那簡直是地獄。〃
我正在看著她;當她提到鴉片時,我就更加仔細地打量她起來,看出她的瞳孔縮成針眼一樣大,這證明她現在還在抽。她的眼珠綠得駭人。
〃我的結婚禮服是伊莎貝兒送的。這衣服不知道現在怎樣了。真美。我們講好我來找她,然後一同去摩林諾。這一點我是服帖伊莎貝兒的,她對衣服實在內行。我到了她的公寓,那個傭人告訴我,他的女主人急急忙忙把瓊帶去看牙醫生了,留下了話,說她即刻就回來。我走進客廳。桌上還放著咖啡壺和杯子,我問那人能不能給我來一杯咖啡。那時我靠著打氣的只有咖啡了。他說替我燒點來,同時把吃剩的咖啡壺和杯子拿走,在盤子裡留下一瓶酒。我看了一下,原來就是你們大家在裡茨飯店談論的那個波蘭玩意兒。〃
〃蘇布羅伏加,我記得艾略特說他要送幾瓶給伊莎貝兒的。〃
〃你們全盛誇酒非常之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開啟塞子,聞上一聞。你們講的一點不錯;酒聞上去的確他媽的非常之香。我點起一支香菸。過了幾分鐘,那人把咖啡送進來。咖啡也很好。人們都大誇特奪法國咖啡好,讓他們去奪吧;我還是喜歡喝美國咖啡。這是我在法國唯一想念的東西。可是,伊莎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