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的。有煤礦,有經理的房子,一排排矮小的三層樓房,全是一個樣,完全一個樣,單調得使你看了心情非常抑鬱。有一座新近造的、怪模怪樣的教堂,還有幾家酒吧間。我到達時,天氣又陰又冷,而且下著毛毛雨。我到了經理的辦公室,把信交給他。經理是個矮胖子,兩頰紅紅的,看上去象是個貧嘴的傢伙。礦上正缺乏工人,許多礦工在大戰中都犧牲了,有不少波蘭人在這兒做工,敢說有二三百名。他問了我一二個問題,他不喜歡我是個美國人,好象覺得這裡面有鬼,可是,他舅爺的信上說我很好,而且他反正願意用我。他要給我一個地面上的工作,可是,我告訴他我想到礦下面去幹活。他說,如果我沒有做慣,會覺得人吃不消,但是,我告訴他,我早有準備,這樣,他就說,我可以做一個礦工的助手。這其實是男孩子做的,不過,男孩子也不夠週轉。這人很不錯,他問我有沒有找過房子,當我告訴他還沒有去找時,他就拿一張紙條子寫了個地名,說我如果拿這個紙條子去,那個房子的女人就會給我一個地方睡。她是個寡婦,丈夫是礦工,大戰中陣亡了,兩個兒子都在礦上做工。
〃我拿了包,離開經理室,找到那所房子,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來開門,頭髮已經花白,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眉眼長得不錯,過去有一個時候一定好看過;如果不是因為門牙少掉兩個,她也不至於象現在這樣憔悴。她告訴我沒有房間,但是,她租給一個波蘭人的房間裡有二張床,我可以睡那一張空床。她的兩個兒子睡在樓上的一個房間,另外一間她自己睡。她給我看的那個房間在樓下,我想原來大概是作為起坐間的;我很願意能夠單獨有間房間,不過,我想還是不要羅嗦吧;外面的毛毛雨已經漸漸瀝瀝下起來,而且我的衣服打溼了。我不想再跑別的地方,把衣服淋得溼透。所以,我說這樣行,就住了下來。他們把廚房當起坐間,廚房裡有兩張搖搖晃晃的圈椅。院子裡有個堆煤的棚,也用來作浴室。兩個男孩子和那個波蘭人已經跟他們吃過午飯,但是,她說,我可以跟她在中午一起吃飯。這以後,我就坐在廚房裡抽菸,她一面做家事,一面跟我談她的身世和家庭情況。早班做完,別的人陸續回來,先是那個波蘭人,後來是兩個男孩子。波蘭人穿過廚房,當房東太太告訴他,我要和他睡一個房間時,只跟我點一下頭,並不開口,從壁爐架上拿起一隻大水壺到煤棚裡洗臉去了。兩個男孩子都是高個子,儘管臉上有煤汙,看上去還很漂亮,而且好象願意跟我要好。他們把我看作是個怪物,因為我是美國人。一個男孩子十九歲,解除軍役不過幾個月,另一個十八歲。
〃波蘭人回來了,兩個男孩子就去洗刷。波蘭人的姓是那種很難叫的波蘭姓氏,可是他們都叫他考斯第。一個大傢伙,比我要高出兩三英寸,長得又長又壯;一張蒼白肥胖的臉,鼻子短而寬,大嘴;藍眼睛,由於沒有能把眉毛和睫毛上面的煤灰洗掉,看上去就象化了妝一樣。黑睫毛把眼珠的藍顏色襯得簡直令人駭異;是個醜陋骯髒的傢伙。兩個男孩子換了衣服出去了。波蘭人繼續坐在廚房裡抽菸鬥,看報。我口袋裡有本書,所以拿了出來,也開始看書。我注意到他有一兩次張我一眼,不久便放下報紙。
〃你看的什麼?〃他問。
〃我把書遞給他,讓他自己看。是一本《克里夫斯公主》,我在巴黎火車站買的,因為本子小,可以放在衣袋裡。他看看書,又看看我,有點奇怪,就把書還我。我看出他嘴邊露出諷刺的微笑。
〃你覺得好看嗎?〃
〃我覺得很有意思……甚至很引人入勝。〃
〃我在華沙上學時讀過。看得我膩味死了。〃他法文講得很好,一點波蘭口音也沒有。〃現在我除掉報紙和偵探小說外,什麼都不看。〃
〃杜克婁克太太……這就是我們房東太太的名字……一隻眼睛瞄著火上在燒的晚飯吃的湯,一面靠著桌子補襪子。她告訴考斯第,我是煤礦經理介紹來的,並且把我認為可以告訴她的話重述一遍。他一面聽,一面拍著菸斗,一雙雪亮的藍眼睛瞅著我,眼光嚴厲而精細。他問了我幾個關於我的問題。當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在煤礦上做過工時,他嘴角露出諷刺的微笑。
〃你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麼。一個人只要有別的工作可做,決不肯上煤礦來工作。不過這是你的事情,肯定有你的理由。你在巴黎住在哪裡?〃
〃我告訴他住在哪裡。
〃有一個時期,我每年都要去巴黎一趟,不過,都是在那些大街上選。你到過拉呂飯店沒有?那是我最喜歡會的館子。〃
〃這使我有點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