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崇優抱著惜惜沉思了半晌,方低聲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的性格一向疏懶,總沒有你那麼積極,為這個,師父也常責備我呢。”
應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太聰明瞭,所以心思重,總愛想東想西的。不說這些了,大伯父還等著呢,快跟我進城吧。”
“都宵禁了,怎麼進城?”
應霖仰頭大笑:“你以為堂哥我九城巡衛司副統領的差使是白當的?區區一個宵禁,怎麼管得住我?”
應崇優驚疑地抬起頭來,問道:“你怎麼會進得了九城巡衛司?難道孟釋青他……不忌憚父親嗎?”
應霖斜著眼睛瞟瞟他,突然一拳打在他肩頭,罵道:“你這個不孝的傢伙,你居然還知道大伯父的處境不妙啊?咱們應家五代公卿,大伯父又歷任兩朝太傅,孟釋青怎麼可能不忌憚他?這十年來,大伯父周旋於朝局之中,制衡各方力量,用盡了水磨手段,前一陣子還揹負罵名,出面率百官上書,請孟釋青在皇帝五月成年後繼續主持朝政,才算取得一點兒孟老頭的信任。其間的勞心勞力,你這個當兒子的,好歹也要體貼分擔一點兒,別光顧著自己獨善其身!就算你有天大的道理,身為應家子弟,哪有不效忠朝廷的?”
應崇優揉揉肩頭,笑了笑也沒還手。兩人踏滅地上的火星,趁夜色順著城牆根兒,從定安門繞到威平門,應霖先示意堂弟停在原地,自己走到緊閉的鐵門前,三長三短地敲了六下,半晌後,只聽吱呀一聲,城門斜開兩尺見寬的一條縫兒來,應霖回頭招招手,兩人一先一後側身進去,城門立即又重新關嚴。
連通城門的主道是一條寬闊筆直的青石路,暗黑之中看不清有多長,應霖從守夜開門的人手中接過一盞寫著“巡衛”二字的照明燈籠,把應崇優的馬先放在守夜人處,引領堂弟順著街沿快步前行,雖然途中遇到幾隊巡夜官兵,但彷彿都是相熟的人,照面打了招呼後也沒有任何盤查。
“看來你這九城巡衛司,倒真沒白當。”應崇優覺得這樣無言前行,氣氛有些低沉,便先開口道,“堂嫂呢,接來京城了嗎?”
應霖笑了笑,道:“她跟孩子都在瀝州鄉下,幾個老家人照管著。”
“不管怎麼說,夫妻倆還該在一處才是。”應崇優鬱郁地道,“實在不行,你也要找時間去看看她。”
“你別光說我了,跟你說啊,大伯父最近見了吳尚書家的二小姐,回來跟我誇來著,我看他的意思,多半是想讓人家當他兒媳婦。”
應崇優心頭一顫,半晌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害人家好女孩兒?”
應霖一呆,不由地嘆了一口氣,道:“我是知道,但大伯父不知道啊,他雖未催你,心裡還是記掛的。”
應崇優自嘲地一笑:“父親心中都是國家大事,我成不成親這這種小事,他最多空閒了想一想吧,你操什麼心?”
應霖停住腳步,看看堂弟在月下有些發白的臉頰,突然一陣心酸,脫口道:“都分手那麼久了,你就忘了他吧!說到底,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算是正常的啊。”
應崇優向前走了兩步,也停了下來,緩緩舉頭望月。
好幾年沒想過他了吧?那個曾經是世上對他最溫柔的一個男人。
長年的相處,彼此的照顧,在他熱情地引導下,一步步走入禁忌的情愛之中。可是最終,給這段感情劃上句號的人,也依然是他。
兩個人的難處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宦門子弟,都要下山繼承家業,延續香火。只不過,自己能夠咬牙舍下的,三師兄卻舍不下。
想來,應該還是因為感情不夠深吧,所以在被上山來探視的叔叔撞見兩人擁抱時,三師兄才會那麼驚慌地推搪解釋,拼命地用謊言掩飾真相。
在那一瞬間,應崇優已經明白,自己的這份初戀在三師兄心裡,不過是一段絕不能被親朋長輩們察覺的地下戀情,永遠見不到天日。
第二天那個人就跟著他叔叔下山去了,沿著一個世家子弟應有的人生軌跡向前行走,將一個十七歲少年夭亡的愛情留在身後。
幸好師父是開明的,師叔是體貼的,師兄弟們都是寬容善良的,所以那一段情傷,雖然痛,卻並非不可痊癒。
學會了愛,學會了原諒,至少這件事的後果,也並不全然是壞的。
“崇優?”表兄在耳邊擔心地叫著,回身,向他展露坦然的微笑。
“你不用擔心,我早忘了。”
“真的?”
“真的。”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