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在床上的俞立,身上沾著兒子的鮮血。他發出絕望的嚎叫,聲音很大,外面卻沒有任何人呼應趕來。
俞立勉力扭動頭頸,終於看見殺人者的面目。
殺人者的布衣上染滿了血漬,是個跟俞承年紀相若的男人。眉毛鬍鬚和頭髮都剃光了——所以俞立無法知道,這個男人原本長著紅色的毛髮。
葛元升冷冰冰地走到床前。他把“殺草”仔細地抹乾淨,然後謹慎地收回鞘內。
“你……是……你……這……”俞立的腦袋無法組織一句有意義的話。
葛元升慢慢地把臉湊近到俞立眼前,好像要讓俞立看清、記憶著自己的臉孔。
“鬼……你是……鬼……”俞立悽然地說。“殺……了我吧……殺……”
葛元升依舊毫無表情地凝視了俞立好一會,然後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轉身,踏爛了俞承的內臟離去。
“祭酒,對方已接近到一里半內,剛剛越過了沈師哥的伏兵地!”一名負責偵敵的部下急奔進入“興雲館”大廳,向龐文英簡要地報告。
“很快……”龐文英沉吟。幸好是末秋,天色已開始轉變了。估計鐵爪攻到岱鎮時是黃昏。
現在龐文英扼守岱鎮的兵力不足三百人,其餘人馬都分配給了沈兵辰、卓曉陽、陸隼、文四喜,分別埋伏在“屠房”進兵的沿途。龐文英著令四人遠離官道埋伏,以免被鐵爪預早發現。鐵爪是個輕視不得的敵人。
“鐵爪行軍這麼快,你的情報是不是出錯了?”花雀五責問於潤生。
“吹風之死是我結義兄弟親眼看見的。”於潤生淡然回答。“我這個兄弟曾在差不多半里之外用箭射殺過一名敵將。”
“哼,這牛皮可吹得大!半里?那張弓是什麼造的?”花雀五輕佻地笑。
花雀五布在漂城內的探子雖然傳來了“屠房”三人叛變失敗身亡的訊息,也不能排除這是誘敵的偽訊。然而龍拜目擊的事已印證了訊息屬實。
“好了,別吵鬧。”龐文英從椅子站了起來。“準備撤出岱鎮吧。”
“等一等,義父。”花雀五說。“既然‘屠房’陣前發生叛變,他們軍心一定不太穩,倒不如現在就連絡那四路伏兵,一同夾擊鐵爪,把他們打個屁滾尿流如何?”
“千萬不可。”於潤生斷然說。“鐵爪剛殺了自己十多年的拜把兄弟,卻仍毅然繼續來進攻,我認為他氣勢反而甚盛。我們兵力少,包圍夾攻不可靠,很可能反被對方逐股擊破。”
“你是怕你的兄弟功勞少了吧?”花雀五嗤笑。
“五兒!”龐文英怒叱。“不得說這種話!現在是爭功的時候麼?”
“義父,爭功的可不是我——”
“你再說一句,我就馬上叫人帶你回京都!”
“義父,你好偏私!”花雀五終於按捺不住。“我說的話,你一句也聽不進耳朵;這媽的臭小子說的,你就句句點頭!”
“我不在乎哪一句話誰說!”龐文英怒然一掌劈向茶几,把幾面擊得破碎,杯盤飛散一地。“我只在乎戰勝!你還不明白?”
花雀五氣得臉也漲紅。最教他憤怒的是原本是他親隨的陸隼和文四喜,如今竟隱然比他更吃重;於潤生坐上龐文英軍師之位就更不消說。
“好!義父,我這就回京!”花雀五拂袖欲去時,章帥卻剛好進來。
“哦?小五要回京都嗎?正好我也要回去了。一道走吧。”章帥邊說著,邊揮手撥去衣袖上的沙塵。岱鎮街上的風沙頗大。
“老六要走了吧?”龐文英的話中有鬆一口氣的意味。“不親眼看看我怎樣奪下漂城嗎?”
“二哥的勝仗我已看厭了。”章帥微笑說。“何況我此行要乾的事都已幹了。”
“哦?”龐文英想起來,章帥提起過他此行的兩個目的:一是要看看“漂城分行”退守岱鎮是怎麼一回事;一是要看看於潤生是個什麼人物……
“小於。”章帥走到於潤生跟前。“‘大屠房’裡要是藏著什麼珍貴的玩意兒,記著留一件送我。”
“好的。”於潤生的答話中沒有下級對上級的恭謹。可是章帥似乎並不介意。
“一言為定。我們在京都見面。”
章帥說這句“我們在京都見面”只是漫不經心的話。他從沒想過這約定在數年後實現了——而且具有極不凡的意義。
老俞伯全家慘遭屠戮,只餘廢人俞立生還的訊息,震撼了整個漂城。
最震驚的當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