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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每次跟倫笑見面,何泰極就像喉頭哽了東西吞不下去:倫笑不過官拜五品“統侍監”——這已是開國高祖皇帝訂定賜予宦官的最高官品——正式來說,比太師低了好大一截;可是每次相見,倫笑都在禮數上輕慢帶過……對於視道統禮節甚重的何泰極,這是一種無形的侮辱。

可是誰都知道(皇帝是唯一例外吧),當今天下乾坤大權,乃是由太師府的文官系統與倫笑領導的太監集團平分掌握;而近年來,倫笑一方在開拓財脈上更見積極(去年“東部大火”後的“禳納”就是一例),其黨羽已漸漸滲入、擴張至文武官吏之間,形勢上已隱隱凌駕太師府……

——沒廉恥的閹人,做事總是不加節制。他這樣子胡搞下去,難保不會點起暴民譁變的星火……

何泰極的表情卻沒有透出半點厭惡,微微點頭朝倫笑回禮。

“倫公公,陛下已回宮了嗎?”

“早就回來了。”倫笑的聲音尖得像雞啼——這樣的聲音,卻具有決定萬人生死的權力。“可是陛下誰也不願見,除了我。”

何泰極沒有理會倫笑那帶著優越感的笑容。“逆賊驚擾聖駕,這件事……是流言還是真的?”

“我問過禁軍的王統領了,千真萬確。他的部下曾經在西郊追逐了好一段路——他們才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呢。”倫笑皺著眉,故作憂心地說:“幸好匪人只是在禁苑的外圍出現,陛下也是事後才得知,並未親眼看見,否則……恐怕必定有人頭要落地呢!”

“有沒有抓到逆賊?”

“我只知道,禁衛們一直追到了西郊天牧谷下,那些私佔王畿的流民那兒……帶了好些人頭回來。是不是真的逆犯,還有待查明。”

倫笑雖然這樣說,但兩人都明白,那些流民不可能是逆賊。必定是禁軍追捕真正的匪人失敗了,為免遭陛下怪罪,索性拿這些流民作替死鬼。

何泰極皺眉。他已想象得到,流民的村落土地,此刻必定已一片血紅。他並非可憐那些貧民,而是登位慶典期間,卻弄出這麼一個血流成河的場面,迷信的皇帝必然甚為不快。

倫笑像看透了何泰極所想,又說:“陛下最不高興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京都,竟然也出現此等叛逆……天子腳下,居然治安如此不靖,甚至竟有民心思變——假如陛下這樣怪罪下來,許多人也脫不了關係啊……”

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他們一在內宮,一在朝廷,長期嚴密控制了皇帝所能接收的資訊,故此才能任意翻弄權力;假如此事令皇帝立下親政的決心(縱使只是維持一段時日),兩人雖然也能夠使出許多矇蔽工作,但畢竟行事不便,更可能暴露了現有的官僚利益系統。皇帝畢竟仍是他們權力的來源,一旦脫離了控制,任何變化都可能產生。

“還有一件事……”

倫笑輕輕拖著何泰極的衣袖,把他拉往廣場無人的一角。何太師極厭惡跟太監接觸,但此時也忍了下來。

“出事之後,魏一石來向我報告……”倫笑把聲音壓得很低。“這件事,或許跟‘豐義隆’有關係。他還在城裡查探。”

何泰極表情沒有大變化,心裡卻在翻騰。

——想不到竟然連你也知道……

一聽到禁苑的事變訊息,何泰極第一件事就是召蕭賢來問話,看看是否和於潤生那邊有關。首都治安在多年高壓統治下一直穩定,南藩的叛逆難以滲透,民間更不可能組織起什麼反抗;只有兩種力量突然不穩,才會製造出這樣的事件來:一是近年來在城裡興起的某些狂熱教派,其行徑無法預測;另一就是黑道——也就是“豐義隆”內部出了亂子……

蕭賢什麼也沒有說,可是閱人無數的何泰極已經看出他神色有異。

——一定跟於潤生有關係……

為了趕忙入宮,他還沒有機會召於潤生來審問,可是心裡已經認定了這個答案。

“你那對容氏父子,早就想當‘豐義隆’的老闆了吧?也許他們做過了火……”

何泰極這話,原本只是想把責任推給倫笑那一邊,怎料倫笑馬上同意。

“太師,既然你也說明白了,我也不拐彎兒啦。這次的事是不是跟‘豐義隆’有關都好,我們得作一些對策……”

何泰極也點頭。“這樣下去,難保沒有什麼風言風語流入陛下耳中……公公的意思,是否……這樣子?”他攤出左掌,以右手的朝笏,在掌心中央劃下一條界線。

“就這麼決定吧。”倫笑的面容,在已經開始轉暗的天空下顯得更陰沉。“以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