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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言其“長逝”之日為辛卯正月初二?一言以蔽之,有所諱而已。

董小宛是在順治七年庚寅被北兵所掠,其時冒闢疆方客揚州,家人親朋不敢以此相告,直待三月底冒闢疆回如皋,方始發覺。

其經過亦見“憶語”末段所敘:

三月之杪,餘復移寓友沂友雲軒。久客臥雨,懷家正劇。晚霽,龔奉常偕於皇、園次過慰留飲,聽小奚管絃度曲。時餘歸思更切,因限韻各作詩四首,不知何故,詩中鹹有商音。三鼓別去,餘甫著枕,便夢還家,舉室皆見,獨不見姬;急詢荊人,不答。復遍覓之,但見荊人背餘下淚。餘夢中大呼曰:“豈死耶?”一慟而醒。

此為記實,而託言夢境。友沂名趙而忭,籍隸湖南湘潭而寄居揚州,其父即清初名御史趙開心。奉常為龔芝麓;於皇即評註《影梅庵憶語》的杜茶村;園次為吳綺,吳梅村的本家。《同人集》卷五《友雲軒倡和》,限韻亭、多、條、花,各賦七律四首,龔芝麓制題:

庚寅暮春,雨後過闢疆友雲軒寓園,聽奚童管絃度曲。時闢疆頓發歸思,兼以是園為友沂舊館,故並懷之,限韻即席同賦。

冒闢疆是主人,所以他的詩題不同:

爾後,同社過我寓齋,聽小奚管絃度曲,頓發歸思,兼懷友沂,即席限韻。

詩題與冒闢疆所記情事,完全相符;而龔芝麓詩題,明明道出“庚寅暮春”,是順治七年之事。若為八年辛卯,則龔芝麓在北京做官,不得在揚州做詩。又趙友沂有“庚寅秋潯江舟中簡和闢疆”詩,亦為亭、多、條、花韻四首七律。確證事在庚寅。 。 想看書來

董小宛入宮為妃考證(3)

時在暮春,所詠自為落花啼鳥,故“鹹有商音”。但細玩龔、杜、吳三人的詩句,似乎已知道董小宛出了事,只不敢說破而已。龔芝麓句:“鳥啼芳樹非無淚,燕聚空梁亦有家”;“千秋顧曲推名士,銅雀輕風起絳紗”,末句似在暗示銅雀臺已鎖不住二喬了。

然則冒闢疆何以誤庚寅為辛卯?一言以蔽之,有所諱而已。

關於吳梅村《題冒闢疆名姬董白小像》,我曾指出為順治十七年端敬歿後所作;刻已考出題於康熙三年甲辰;《同人集》卷四收吳梅村致冒闢疆書札七通,甲辰兩書即言其事:

題董如嫂遺像短章,自謂不負尊委。

這“不負尊委”四字,所透露的訊息太重要了!於此可知,冒闢疆對於失去董小宛,耿耿於懷,亙十餘年而莫釋,但自己不便說,希冀借重詩名滿天下的吳梅村,留真相於天壤間。吳梅村亦真不負所托,以“短章”(絕句)而制一駢四儷六的引子。

據周棄子先生說:“這種頭重腳輕的例子,在昔人詩集中極少見。”其中“名留琬琰”及“墓門深更阻侯門”兩語,畫龍點睛,真相盡出。我今發此心史先生所不能想象的三百年之覆,自謂亦當是冒闢疆、吳梅村的知己。

甲辰又有一函,作於新秋,其重要性亦不亞於“不負尊委”四字:

深閨妙箑,摩娑屢日……又題二絕句,自謂“半折秋風還入袖,任他明月自團圓”,於情事頗合。

按:“深閨妙箑”即指董小宛所畫之扇。此用班婕妤《怨歌行》詩意,言冒闢疆之於董小宛,不同秋扇之捐,恩情雖然未絕,但亦只好隨她在宮中為妃。活用班詩“團圓似明月”原句,實寄“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悵惘;此即所謂“於情事頗合”。

談到龔芝麓的那首《賀新郎》,更足以證明董小宛入宮一事,為當時所深諱。龔芝麓小於冒闢疆四歲,交情極深,《同人集》所收友朋書札,數量僅次於王漁洋,計十六通之多;辛卯一札雲:

誄詞二千餘言,宛轉悽迷,玉笛九回,元猿三下矣!欲附數言於芳華之末,為沅澧招魂。弟婦尤寫恨沾巾。

所謂“誄詞”即指《影梅庵憶語》;“弟婦”則指顧眉生,與董小宛同出秦淮舊院,而為龔芝麓明媒正娶,稱“顧太太”,所以龔對冒稱之為“弟婦”。

龔芝麓雖自告奮勇,欲題“憶語”,但這筆文債,十年未還;順治十八年辛丑一書雲:

向少雙成盟嫂悼亡詩,真是生平一債。

觀此函,可知吳梅村詩中“雙成”確指董小宛,而非董鄂氏的旁證。龔芝麓文采過人,何致欠此一詩?說穿了不足為奇,難以著筆之故。他不比吳梅村是在野之身,做官必有政敵,下筆不能不慎。直至康熙九年庚戌冬天,自顧來日無多,方始了此一筆文債。冒闢疆挽龔芝麓詩引中說:

庚戌冬……遠索亡姬《影梅庵憶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