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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下

輕聲對她說,“沒什麼可擔心。降服突厥、滅陳,等這兩仗打完了,你的書院也差不多該開起來了……我還要到你的書院去講學呢。”

他又變回了那個總是能逗她笑起來的鄰家大哥哥。雁卿才回過神來,心口激盪略舒緩下來,她便笑道,“那個時候,也許三哥哥都已經是大將軍了。”

既然知道了謝景言是這樣的想法,她便明白他日後肯定要再上戰場的,自然不能再對他說“害怕”。可心裡記掛、擔憂的人就又多了一個。她一時便又沉默下來。

謝景言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便又將話題岔開來,“你說想‘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前一件我已經明白了。卻不知日後出行,你想去哪些地方?”

雁卿聞言才回過神來——她的出行計劃大都是同元徵一道商定的,此刻難免也有些惘然。然而初心未改,她便告訴謝景言,“凡我沒見過的都想去見識。”實則她是想去遊學,遍訪天下名師,還要去瞻仰憑弔前賢留下的痕跡——先要將太史公走過的路走一遍,沿途還要去看司馬相如琴臺、揚雄讀書檯、諸葛草廬、嚴子陵之富春江、會稽蘭亭、謝安石之東山……當然也一定要去聽一聽華亭鶴唳,嘗一嘗蓴羹鱸膾。她一樣樣掰著手指數給謝景言聽……心裡有什麼也漸漸清晰起來。

實則她同謝景言很像,喜歡的都是煙火紅塵,繁華世間。可同元徵定下的行程卻似乎頗為出世,好像不經意就將熱鬧浮華的都邑,與人交際溝通的場合給避開了……

不過她隨即也想起,元徵確實是不大愛熱鬧的。自幼她和元徵一道玩,真就只是陪他——元徵甚至都不大喜歡她當面提起旁人來。早些年她不執著於同元徵一道去,似乎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她忽就意識到,因為她喜歡元徵,所以很多事她都有意無意的忽視了。其實不是她不瞭解元徵或是元徵變了……只是她無意中忽視了元徵身上她不喜歡的地方。她希望元徵同她想象的一樣完美,元徵做不到,她便大失所望。所以太夫人才說,她沒那麼喜歡元徵嗎?

雁卿神思一時又發散開了。然而因一直設計籌備遊學,倒是不必思索便能繼續說下去。

待她說完了,謝景言也恍然大悟一般,“你說的這些果然都值得去看……該說人生一世,不見識見識這些反而惋惜了。”

“對啊……”雁卿便也暫時將心事拋開,答道,“不過這些也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也未必能成行。”

謝景言很能理解——這世道女孩子終歸是不自由的。然而……

“能成行。”他依舊想給雁卿這麼一個保證。

雁卿倒是愣了一下,再次訝異的望向他。謝景言便又說,“能成行。”

雁卿確實是有排除萬難也要去的決心。不過自年後太夫人頻頻生病,她才意識到何以古人要說“父母在,不遠遊”,此是其一。漸漸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也開始意識到女人還有嫁人,嫁人後生兒育女、輔佐丈夫、打理家事諸多責任……此是其二。

“三哥哥不覺著我很自私,不安分嗎……”

這一回輪到謝景言訝異了,隨即他便忍不住笑起來。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再度認真的望著雁卿的眼睛,“你先頭說到太史公,他可自私、不安分?”雁卿忙搖頭,謝景言便道,“何以他遊歷便不是自私不安分,你去遊歷便是自私不安分了?……你要辦的書院包羅永珍,自然自己也要遍覽永珍才能做到。”

雁卿也是想了好一會兒。她去遊歷也是為了學業精進,廣羅天下“道”與“技”,日後開書院才更宏闊。雖不曾對人說過,可年幼時讀書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一語,她便已暗下決心。只不過太史公學究天人古今,可成一家之言。她愚鈍不成才,就只好辦書院以期來者。

若承認她是自私的,顯然太史公也是。可是……男人與女人是不同的。

雁卿也不明白有什麼不同,憑什麼不同,可她知道現實就是男人與女人不同。譬如太史公弱冠之後去遊歷,彼時他必也有父母要奉養,有妻兒要照料。可他去遊學千載之下都無人非議,都目為偉業。然而若他的妻子去,婦德上被詬病也就罷了,必還會有人說她拋家棄子、不負責任。

她阿爹、三叔做的事,她阿孃都能做到,可也都不能做。她阿孃明明還有很多事想做,卻依舊要功成身退、相夫教子。樓姑姑更是一敗塗地,眾叛親離。

雁卿雖固守本心,卻也明白自己很可能一事無成、聲名狼藉。

可謝三哥哥……他明白她的想法,並且視為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