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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上

七月,有客自荊州來——年初皇帝下令各州舉薦能建言邊務的人才,鎮守荊州的趙文華便舉薦了襄陽杜氏一位子弟入京。

杜哲字知友,三十容許的年紀。得趙文華舉薦,入京後自然先到趙世番府上拜謁。

趙世番早收到二弟的書信,知道杜哲在長安無親友,便親自為杜哲安排了住所,令他專心準備考試——舉秀才也要透過對策五問,考試合格後方能授官。

隨杜哲一同入京的還有他的長子杜煦,杜煦年十四歲,師從蜀郡儒門譙氏。雖年紀還小,舉手投足間卻已一派穩健作風。模樣也十分清俊,體格挺拔精悍,只是略黑了些,卻又黑得顯正派。趙世番一見之下便已留意。細細的問起他的功課,見他應答如流,不卑不亢,學問比他家鶴哥兒不知精湛了多少,越發喜歡。便留在身旁考察了幾日。

……越考察越覺得孩子不錯,就同林夫人說起來,“是個麒麟兒。”

林夫人見他相中了,便笑道,“前幾日阿孃還同我說起來——既然連你也這麼說,想來是不差的。”

“阿孃問起過?”趙世番也是立刻就聽出了言外之意。

林夫人點頭道,“去歲冬天,我說要重修松濤閣時,阿孃便留了心。年前不是給二郎捎了家信去嗎?”林夫人就頓了一頓,“說的就是這件事。今年春天二郎就寫了回信,說是杜家十三郎出類拔萃,他早有意同杜知友做一門親。只是鸞卿早定了親,五娘年紀又太小……太夫人便回信說想見一見。這不就帶到長安來了嗎?”

趙世番就斟酌了一會兒,顯然也是預設了,只問道,“說的是雁卿還是月娘?”

林夫人道,“是月娘。”

趙世番默然片刻,點頭道,“……倒也般配。”主意拿定了,就轉而追問道,“雁卿那邊可是早有人選了?”

松濤閣送信過來時,太夫人已將趙文華的信給月娘看了。

月娘的心事確實不那麼容易開解。

換做誰在她的那個立場上,都想從林夫人那裡爭一口氣。可世道沒給女孩兒家出人頭地的門路,她也就只有嫁人這麼一件事可以揚眉吐氣。是以月娘卯足了力氣想要嫁到比趙家更富貴的門第裡去。她的夫君日後起碼不能仰趙家鼻息過活,起碼要能在她阿爹和鵬哥兒跟前抬起頭來,她才能在林夫人跟前有立足之地。

太夫人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想到從南邊給月娘挑一門親——天高皇帝遠,無法嫁得比林夫人更富貴,那麼不同林夫人碰面,也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

只是現實還是有所出入——杜煦的父親舉秀才了。一州三年才舉薦一個的大才,一旦授官,必然留在長安與趙世番同朝。日後杜哲也很可能官至宰執,可那起碼是十年之後的事了。且就算做到宰相,也不過同趙世番平級。更因趙文華舉薦之恩,這重門生關係是擺脫不掉的。雖說無關尊卑,門生與師門也是互相成就、平等相交,可在月娘心裡怕是天然就矮了一頭。

太夫人也暗歎,怕月娘有心結、不情願。

不過月娘聽太夫人說完,面色依舊很平靜安順,似乎也在仔細的琢磨著。

待松濤閣送信說,“杜郎來了。”月娘才有些無措的抬頭望向太夫人,面色泛起紅來。

——畢竟是個小姑娘,平日裡再怎麼煩心嫁人的事,真到了有人上門的時候,也還是會打從心底裡害羞忐忑起來。

太夫人便略鬆了口氣,和藹道,“去看看吧。”

月娘怔了一陣子,見太夫人期許又慈祥的望著她,終還是乖順安靜的點了點頭。出門叫上雁卿,一道往松濤閣去了。

月娘一路上悶悶的想心事,雁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聽見了太夫人對月娘說的話,自然知道此行是去替月娘相看郎君的。她心裡也很茫然,就只是想,連月娘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啊……

雁卿其實還沒真正想過嫁人意味著什麼,這一次卻不得不思考了。

……要離開家,她想,要住到旁人家裡去。兄弟姊妹都要分開,若嫁得遠也許許多年都不能歸寧一次。

只這一條便足夠令人悵惘了。

雁卿自幼便明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的道理,她對分別早有心理準備。她心裡天涯若比鄰,相逢會有時。腳長在自己腿上,只要有心總能回來。可嫁人的那種“分別”,她卻直覺沒有這麼簡單。

旁人家的人……雁卿想象不出這是什麼概念。她就只能拿林夫人來類比。但麻煩的是——她壓根就不知道林夫人做女兒時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