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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上

這一夜的事暴風驟雨般般開始,卻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雁卿回去得很早,幾乎就在謝景言他們出城時,她便在後門下了馬車。回到慈壽堂裡,太夫人已穿戴好衣冠待要外出——她到底還是顧念慶樂王的恩情,又怕林夫人衝動之下反而令局面更僵,便將林夫人強留在府中,自己親自去詢問。見雁卿進來,太夫人又驚又喜又擔憂,拉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詢問,待確信元徵並無不軌之後,才鬆一口氣。隨即便又差點落淚。

雁卿自然意識到,自己又讓長輩們替她操心了。她便也跪下來,向太夫人和父母認罪。

——她分明就是知法犯法,但太夫人同林夫人這一夜飽受驚擾,竟是無力再訓導她了。

趙世番也惱火,不過說到底,雁卿這不將男女大防放在心上的性子也是他和林夫人一同嬌慣出來的。雁卿雖明白男女有別,可她並不真的明白“有別”在何處,所以明知有錯的情形下,她也比旁人更容易觸犯。他不能“不教而誅”,便令林夫人和月娘好生服侍太夫人,自己將雁卿叫到書房裡,訓導了一回。

雁卿很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不稟告父母便獨自同男子外出,她再無知也知道十分不妥。是以自始至終都十分乖巧聽話。

趙世番將她訓了一陣子,自己也明白過來。雁卿並非輕浮,就只因那個人是元徵,在她心裡並非“外男”二字所能概括罷了——就好像人並非不明白虎狼之性,可若有乳虎自幼陪伴你長大,那它在你心裡便也不是“虎狼”之“虎”了。禽獸尚且如此,況乎人哉。

可虎狼畢竟還是虎狼,雁卿這回是當真做了一次蠢事。

當天夜裡,雁卿便被關進了祠堂。

她尚還平靜,不哭不鬧。第二日一早便起床抄寫《女誡》——要一百遍抄完了才準出來,出來後大概還有漫長的禁足期。不過這些她也早預料到了,也並不後悔。唯獨沒料到的是祠堂高闊乾冷,夜裡凍得她骨頭疼,便一宿都沒睡著。倒也還能受得住,可她還是想早些抄完離開。

早飯只有米粥和青菜。吃過之後,她又回案前抄寫,忽而聽見剝啄的敲門聲。她便起身到門便去,透過門縫,便看到月娘湊在門的那一邊。祠堂離家塾最近,月娘顯然是趁著上學,偷偷溜過來的。

此刻相見,多少是有些赧然的。雁卿便問,“你怎麼過來了?”

月娘聞聲,便將點心和一沓抄好的《女誡》自門縫裡遞進來,匆匆道,“夜裡抄了些,我和姐姐字跡近似,夾在中間,應當能瞞混過去。姐姐還需要什麼,和我說。放學後我帶過來。”

雁卿道,“沒什麼需要的了。你身上好了嗎,就來上學?”

月娘便道,“已好多了。”

離上課還有些時間,月娘見四下裡無人,便隔了門板跪坐下來,輕聲道,“姐姐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

雁卿心裡便一滯,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道,“對不起……差點便連累了你。”

月娘也沉寂了片刻——雁卿的閨譽也還干係到外人如何評判姊妹們的家教。她抬手將垂落下的鬢髮抿到耳後,過了一會兒才說,“不要緊……我不怕。”明明她最怕的便是壞了閨譽,嫁不到好人家去,可昨日她確實是沒有害怕的。她從不擔憂被雁卿連累,也全不擔憂元世孫會真對雁卿做出些什麼。反倒是上元夜裡,不過同太子四目相對,她便忐忑不安至今。

她便又說,“姐姐要快些出來……阿婆昨日後怕得一夜沒睡好。”

雁卿便又心酸、懊悔,道,“你替我對阿婆說,我知錯了,再也不這麼做了。”

加上月娘抽空閒替她抄寫的,雁卿足足花了三日光景,才將一百遍女誡抄寫完了。

從祠堂裡放出來,她不出意外的被禁足了。去東郡公門下讀書之事,也變得希望渺茫。不過雁卿尚未從難過中走出來,暫時也無心力去考慮這些。

這一日她一個人在屋子裡收拾舊物。

□□年來七哥寫個她的信,她每每讀完了便丟盡抽屜裡,這一日全部清理出來,才知道竟有這麼多。屋裡縱然潔淨,那信封上也難免落了浮塵,往桌上一放便騰起在晨光中。

她將信一封封疊起來,那信上字跡清晰可見的由樸拙而至圓轉。她不由就想,原來七哥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寫一筆好字的。他也曾有青澀稚嫩的年華。他也曾在信中抱怨“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彼時她還想“還要怎麼樣呀”。可究竟從何時起,她所看到的七哥,就只剩從容溫柔的模樣了?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浮掠的路過她的腦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