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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下

手忙腳亂的歡喜無措起來。不過你阿孃也不大懂,我們倆便日日研究著怎麼教養他。那會兒奸臣主政,孝慜皇帝才剛剛遇害,我們兄弟幾個的處境都危機重重。可因為這個孩子,我和你阿孃反而能偷得片刻清閒……”

太子便有些發懵,“……在我之前,阿爹還有其他的孩子?”

“嗯……”皇帝便細細的說給他聽,“你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大郎是正淳六年生的,生得最漂亮,像你阿孃,睫毛又密又長。二郎比他小三歲,老三是個女郎……”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他們都沒能長大。你是朕第四個孩子。”

太子感覺到心底彷彿有什麼坍塌了。原來他既不是最年長,也不是唯一。若他兩個哥哥里任何一個活到今日,這天下都輪不到他來繼承。他能從皇帝的話裡聽出來,那夭折的第一個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腦中忽而就冒出個念頭來——原來他同樓蘩生的那個小雜種也沒大差別。

他為這想法而恨惱,忙將它拋開。可此刻已不能不去想,他也曾是他的兄長們所憎恨的、生來同他們爭搶財產和父母的弟弟。為什麼會這樣?

他忽就又想起雁卿來,他想雁卿肯對月娘好也許就因為她自己也是旁人的妹妹,她必是指望她的兄姊們對她好,才會善待月娘……橫豎他就是無法善待弟弟,誰叫他的哥哥們都夭折了呢。

他心中已然動盪起來。他曾理所當然以為一切就該屬於自己,可那理所當然卻在不經意間被打破了。

皇帝哪裡能猜到他這番心思?只覺著這僅有的兒子總算是長大成人了,心中欣慰,“大概朕命裡就只擔你一個孩子吧。”難免又想到病弱多難小兒子,卻已不打算再多在太子跟前提起,只又說,“謝孃的事可曾祭告給你阿孃知道?她在天有靈必定替你高興。朕總算也沒辜負她臨終所託,日後也可安心去九泉之下見她了。”

太子自乾德殿中出來,精神還有些恍惚。

如今皇帝還在療養,乾德殿中人出入者少,從殿外而來之人便也尤其醒目。

太子見那戴白綸、衣鶴氅之人飄然而至,目光也不由望去——他見白上人的時候並不多,也是忽然想到皇帝病中一直由他負責調養,才驟然認出那道士便是白上人來。

他雖厭恨白上人,可因皇帝寵信白上人,他便也不曾當著白上人的面流露出怨毒之色——這些方士向天子進饞實在太容易,太子既還想讓他為皇帝診治,不打算黜退他,便也沒想即刻便同他撕破臉。

白上人向他行禮時,太子也就一頷首。

只是他今日心情實在是不好,忽而就想給白上人找些麻煩,便道,“小王近日頗有些多慮失眠,不知白觀主可有什麼安枕的妙方?”

白上人便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太子對上他那雙眼睛不知怎麼的就錯目避開了——那眼睛太洞徹了,彷彿一眼就會被它看穿一般。

“不礙。”白上人依舊帶著些出家人不諳世事的冷淡,道,“殿下只是心中有些迷惑罷了,無需湯藥——殿下可曾聽過華胥之夢?”

太子還真聽過——趙世番上課有個好處,縱然說教的是治國理民之類枯燥的道理,也旁證故事佐以傳說,講得聲色並茂,有滋有味。華胥之夢他便在講黃老之學時提過。說黃帝即位十五年,憂國之不治,晝寢而夢,遊於華胥之國,對於治國之道從此恍然大悟。

白上人便探手從袖中取出一段白玉來,那白玉雕做一截樹枝,惟妙惟肖,宛若玉樹枝頭折取,“殿下將此玉置於枕邊,晝寢可入夢。所疑惑憂慮之事,當在夢中有所解答。”

他過於一本正經了,倒讓太子將信將疑起來,不覺就將那玉樹枝接在了手中。

太子已走遠,見私下無人,白上人身旁小童才低聲詢問,“那樹枝當真能讓人做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真有憂思,做夢有什麼稀奇的?”

“在夢裡解惑呢?”

“都要向夢求解了,自然是日思夜想,還愁想不通嗎?”

“師父您不是教導徒兒說,不能裝神弄鬼嗎?”

白上人無語的瞟小徒弟一眼,抬步進殿——眾生芸芸,總有些煩惱自己想不通卻又不能求之於人,可世上又哪來的神佛解惑?他也不過是給一個寄託,令人可以看清自己心底最本真的想法罷了。

至於這想法是善是惡……便只能看各人的修養、教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