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最迫切的需要教書先生的,反而正是這些不會寫狀子、算賬、算皇曆的。他們可能因為不識字吃大虧,甚至錯過耕種的時令。”她便又動之以情,“我記著當初讀前朝賈太守的《齊民要術》,讀時便想賈公為民興利之心何其諄諄,自稼穡以至釀造無不細細道來,可偏偏能看懂的人大都如我們這般,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真正需要讀的人壓根就不識字。賈公何嘗不是在為生民立命?可惜生民不識字,多令人嘆惋啊。”她覺著說得差不多了,就看向月娘,“你覺著呢?”
月娘反駁不了,她其實已是被雁卿說服了。過了一會兒終於認可了,又略有些破滅的道,“所以以後我們開的書院,就是專門教這些人怎麼寫信、算賬,看黃曆嗎?”
雁卿道,“當然不全是,可肯定有這麼專門的一個班。”
月娘覺著這同她想象的帶著小少年在陽春暖風中,朗朗誦讀《詩經》的情形相差太遠了。但她覺著就算自己不喜歡,也是應該為此出一份力的,便略沮喪道,“哦。那我們還收束脩嗎?”
雁卿道,“恐怕不能——不但不能,只怕為了教他們習字,還要親自到鄉間追著教呢?”
“為什麼啊!”月娘真心受了驚嚇——不收束脩就罷了,反過來追著學生教也太沒尊嚴了!
“因為他們很忙。”雁卿認認真真的解釋,“春耕、夏收時且不必說,到了農閒時候還要去做勞役修城牆一類。京畿一代賦稅低,還能吃得飽飯。有些更窮苦的地方還要額外去打短工長工甚至討飯,才能養活自己。因此就算我們分文不取,可一聽要拿出時日來學,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讀書,不單是為了束脩,也因家裡少了勞力會捱餓。”
見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聲來,“不會真讓你追著學生教啦!到時候我們在鄉間開課,願意學的自然來學,不願意學難不成我們還求著他們學?”
月娘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片刻後又道,“真的不能教《詩經》了?”
“當然要啊!”雁卿便笑著安慰她,“我們可以把書院分成三個部分,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說的,農閒時到鄉間去授課。不收束脩,只需使人粗通文墨,會簡單的算數、會看黃曆,讀得懂農書即可。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經,請來咱們師父那樣的名師坐館講學——日後真有名士賢臣出自我們書院,書院才能發揚光大,有以為繼不是?這些學生想入書院讀書,自然要依禮行束脩,好好的尊敬師長,□□歲時就要乖乖的跟著你背《詩經》。”
月娘感到了安慰,心裡復又美滋滋起來,“……不是三個部分嗎?”
“最後一個我還沒想好。”雁卿便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收女學生。還想請專門的師父來教授不同的技藝,誰想學一技之長都可以來。還要請人編修專門的農書、算書、木匠書、醫書……”她就一抿唇,“很浩繁呢,而我現在見識還不足,毫無章法。得得慢慢的學、慢慢的想,慢慢的建起來。”
月娘從旁看著她,見她目似晨星,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如日新升的朝氣,心中不覺豔羨起來。
早些時候總覺著雁卿說要開書院,只是說說罷了,可今日一番徹談,她卻隱約生出些信心來。竟覺著,也許有那麼一天,雁卿的書院真的能建起來。
雁卿又看了她一會兒,笑問,“可還有旁的疑問?”
月娘就輕輕的搖了搖頭。
雁卿便笑著努了努嘴,“喏,那就快些編歌謠吧,明日還要教她們識字呢。”
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月娘心中總不能平靜,偷眼斜看向雁卿。
到底還是又說出口來,“其實還有一個問題……”見雁卿又抬頭看過來,月娘便又一頓,方道,“是太子的事,他留下那樣的狠話,姐姐便不擔憂自己的姻緣嗎?”
雁卿便略一愣,隨即垂下頭去,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說,“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價了,再多想也無益。若總是自怨自艾,擔驚受怕,反而令阿爹阿孃、謝三哥他們對我放心不下。豈不更拖累人?”她眼中便有些模糊,燈火迷離。然而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目光越發明亮倔強起來。她專注的去看紙上字跡,“求我所欲,盡力而為,得之我幸,不得亦無悔。人活一世有許多歡喜,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糾結至死。”
可雁卿不能騙自己,她一時尚還走不出來——甚至覺著一世都無法走出來了。
她喜歡謝景言,想同他一輩子在一起。總覺著沒了他的陪伴,一世都不能再歡喜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