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對李茂道:“舟中納悶,此處離京師還遠,你替我僱輛車兒去罷。”李茂道:“車兒不打緊,只你小姐兩耳是穿的,被人認出不便。”若素道:“我自有法。”遂與采綠兩個,把粉髫和胭脂,調水搽了耳環眼裡;及調好搽些乾的,把鏡一照,如生成一樣。即時上了車兒,只檢靜僻處宿歇。
明日,行過蕭家村地方,一時下起雨來。正要尋下處,見一個人家門首掛著招牌,上寫著:“斯文下處”。旁邊又寫細字:“挑腳經濟不寓”。若素同李茂進去,店主人見了,道:“好個精雅人物,請裡面坐。”李茂道:“俺相公要檢上等房,寧可多些房金。”主人道:“既如此,隨俺來。”進了中間一帶,又穿過三層客座,引到樓前右手兩間屋內。中間一個天井,栽數盆殘菊。外邊一間,鋪兩張板床。裡邊一門,掛幾幅書畫。香幾竹榻,甚是幽雅。店主人道:“不放外人混雜就是了。”采綠鋪下行李,李茂與宋媽媽做房在外邊。店主送飯來吃了,若素把壁上書畫玩了一回,又伏在窗檻看菊。只見對窗�子內一個秀士,旁邊立個垂髫童子。捲起簾兒,定睛一望,道:“好個美少年。”卻見他不住的窺覷。若素避嫌,反退入來。少頃,那童子送一壺茶來,年可十四五,比采綠轉標緻些。入到房中,把若素細看,問道:“相公尊姓?貴處那裡?”若素道:“姓沈,上蔡人。你店主人尊姓?”童子道:“姓龔。”去了。采綠斟上茶來,見是上好細品。若素和采綠、宋媽媽各飲一杯。大家稱讚。忽聽對窗吟道:“輕顰淺笑正含芳,欲託東君費主張。”若素大疑。暗想:這詩是胡楚卿的《花魂》詩。又聽再吟《鳥夢》。因對采綠道:“原來胡楚卿在此。你到他書房裡看看,問他是那裡人,在此做甚。他問你,不可說我是小姐,切莫多言。”采綠領命,到前邊來。那窗內的人問道:“可是要進來?”叫童子開了樓下角門,引采綠穿入書房。那秀士立起身道:“有甚話講?權坐坐。你家相公高姓?到此貴幹?”采綠道:“姓沈,家老爺兩省鎮撫,因地方失守,聖上要家老爺賠補錢糧,今公子要上京看親。”他又問:“你公子多少年紀?可曾婚娶否?”采綠道:“十八歲,尚未有聘。相公尊姓?這裡是祖居麼?”秀士道:“我是河南登封人,姓秦,這裡是舅家。你先去,我就來看你相公。”采綠走來回復。若素道:“既不是楚卿,為何誦他的詩?”好生疑惑。只見秀士步來,接至房中。揖過,就坐。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心內各暗暗欣羨。秦生道:“不知臺兄下榻,有失迎接。”若素道:“幸獲識荊,不勝榮幸。請教貴表。”秦生道:“賤字蕙卿。敢求臺號?”若素原無預備,見他說個卿字,也隨口道:“賤字若卿。”蕙卿道:“弟雖寓居,但在舍親處,理應盡一主之誼。此間不便細談,乞至敝書齋少敘何如?”若素本不與男子晉接,卻見他文雅,心上又要問他詩的來歷,因說道:“只恐拜意不專。”兩人推推讓讓,采綠跟著,遂同到他書房來。李茂在旁,又阻不得。暗想:秦相公這樣文雅,如今小姐到他書房,倘或你貪我戀,露出真情怎麼處?宋媽媽也替若素擔著干係。
你道若素與秦生,兩下何如,且看下回,便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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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回 有錢時醉漢偏醒 遇難處金蟬脫殼
詞曰:
闢把佳期訂,撇下閒愁悶。誰知變起惡姻緣。怨怨怨,怨著當初,乞婆朱媽,勸奴親近。慚愧金簪贈,羞殺新鴛枕。枉人一片至誠心。恨恨恨,錯到伊家,一時輕易,惹他身份。
吳子剛被眾人捉住。楚卿遠遠聽得,沒命的跑。只見清書到園中,高聲亂喚:“相公快來!你高中了!是報錄的。”方才把一天驚恐變做極樂世界。原來,裡邊的是頭報,管家周仁,正在廳上款待他們,滿家歡喜,都接見過。楚卿令管家喚兩乘轎,抬吳安人並衾兒上來,送到後房安置,自與子剛到花園裡住。明日起來,打發報錄的去,就叫人將船中子剛的傢伙,並童僕婦女,一盡搬來。那胡世賞兒子,聞知楚卿中了,特來賀喜。楚卿道:“哥哥來得甚好,弟上年之屋,原系暫典,不拘年限。弟於來歲春闈後即欲畢婚,恐到其時,匆匆不及,正要面懇此事。”世賞之子答道:“彼時,家父原系暫住,今同家母在京,總是空鎖著。若賢弟要贖,即當尋典契送還。”作別起身。楚卿問周仁、蔡恩:“我如今要銀子入京,你兩個把銀帳算繳要緊。”周仁道:“前相公吩咐典屋銀三百二十兩,與蔡恩各分一半生息。後俞老爺處,銀五百兩,是合夥的。三次塌貨,轉得利息,共算本利有一千二百餘兩。”楚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