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正憂慮之事。
“城代大人,”茶屋四郎次郎機警地四顧一番,方道,“這次出使,您看誰最宜當此重任?”
“本來,派誰去都可以,可是……”數正的視線從茶屋身上移開,“恐怕去了之後會出些麻煩。”
“麻煩……”
“筑前守必定費盡口舌,逼使者要主公前去侍奉他。”
“我擔心的也正是此事。”茶屋往前湊了湊。他擔心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萬一使者迫不得已接受了筑前的條件……那怎麼辦,城代大人?”
數正輕輕地搖了搖頭。“主公就不用說了,恐怕連老臣們也不會答應。所以,使者如果擅自做主,回來就只好切腹了。”
“大家都知道回來後要切腹,自然更沒人願去了。”
“我想是吧。”
“既然需特意前去祝賀,而對方又特意向我們發出邀請,這……恐怕難以回絕啊。”
數正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如生硬地回絕,定會傷了筑前守的面子。這樣一來就糟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去祝賀。”
“這樣自是不好。”茶屋也不禁皺眉苦笑,“但是,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倒是件棘手的事……”
“城代大人!”
“你可有什麼好主意,松本先生?”
“沒有。我只是覺得,若不派使者前去道賀,肯定不妥。”
“我也和你想法一樣。可是,派誰去好呢?”
“是,一般之人不能勝任。如果大人問我誰最合適……”茶屋這麼一說,數正不禁警覺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茶屋先生會列出哪些人?”
“這……”茶屋定了定神,伸出右手數起來,“井伊大人、神原大人都太年輕,如把他們派去,肯定會招致筑前守不滿。”
“下來呢?”
“本多大人太率直……因為此前少主之事,大人定不會答應酒井和大久保前去。“
“那麼……”
“除了您和本多作左外,我再也舉不出其他人了。”茶屋四郎次郎似已完全看透了數正的心思,便默不作聲了。石川數正只是默默地望著院子,並沒有回答。
茶屋繼續道:“這件事情,年輕人看不到它有多重要。即使在老臣之中,能明白無誤地洞察筑前心思的人,也是鳳毛膦角。不知從何時起,筑前已把自己完全看成為平定天下而生的太陽之子了。這種想法委實可怕……凡是不遵從命令的人,便是阻礙天下統一的人,便是他的死敵,他都絕不會放過。”
“……”
“在此次進攻柴田的過程中,茶屋終於看清了筑前可懼的一面。柴田大人是出名的猛將,而筑前也是異常強硬,一步也不肯退讓。如只是這樣,倒不可怕。可怕的是,筑前不僅擁有和已故右府大人不相上下的謀略,還有一種招攬人心的魔力。堺港、京城和大坂的所有商人,筑前招之即來,毫無例外……信孝家臣是這樣,柴田家臣也是如此……”
石川數正盯著外面,可是茶屋的話令他點頭不已。他太清楚不過了,秀吉不僅是一個曠世奇才,而且他所尊奉的天下太平的大志,就是神佛之意。
神佛無語,但是渴求太平的萬民的心意,就是神佛的意願,那是秀吉最堅強的後盾。家康也懷著與秀吉相似的大志。不同的是,家康注目於現世,要在這個世上逐漸實現太平;而秀吉則堅信自己是為了平定天下而生。這一點差別,竟蘊藏著引發巨大沖突的危險。
“不管怎麼說,茶屋先生列出的人選還是挺有意思的。”過了一會兒,數正舒了一口氣,看著茶屋,“看來,這個重任就落到了我和那剛正不阿的作左身上了。”
“恕我冒昧。”四郎次郎笑著低下了頭,“鄙人看來,你們二位可是十分相似啊。”
“哦,近來人們都說我越來越老了,作左卻是老當益壯啊。我們二人竟然十分相似,這從何說起?”
“這種相似並不在於外貌,而在於胸中的赤膽忠心。”
“哦?”
“請恕在下直言,以我看來,二位大人最能代表三河武士的風範。”
“哈哈……”數正笑了,“松本先生不愧是喝過京城裡的水啊,真是伶牙俐齒,怎會想到我這樣的人呢……”
“大人此言差矣,二位既具有決不屈服於筑前的堅定,又有敢說敢為的氣魄,所以……”
數正聽了,又轉過身去,默然地望著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