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驚訝地看著鍋之助,無言以對。在母親腹中就已考慮清楚生死。本多夫人竟讓自己的兒子那樣想。戰爭只有勝敗之別,多麼有道理啊!既然戰爭不可避免,那麼,嚴肅地探究勝利之路的一方將勝,而殆於探究的一方必敗。
“您答應帶我去了吧,主公?”鍋之助鄭重地確認道。
元康答道:“答應了。”說完,他又開始思忖戰法。
這次戰役,信長大概不會親自出陣。如果昔日的吉法師露面,那麼這次戰役未打之前,元康的心就會被懷舊的不安所籠罩。必須徹底忘記往日的情義,而將其變成犀利的武器。
前鋒位於押運糧草的隊伍前四五里處,後衛也在其後四五里處。左右兩翼相隔半里,用弓箭和火槍加以保護,而由老臣們組成的機動部隊,則應佈置在可以伺機出動的位置……
最讓元康頭痛的就是火槍。火槍的擁有量以信長為最。根據岡崎方面的情報,信長讓諸藩商人自由出入那古野、清洲和熱田地區經商,用收集來的地子錢打造了大量火槍。他還令一個叫橋本一把的射擊高手教授優秀的足輕武士。混戰之時自當別論,但如果用這種新式武器威嚇對手,定讓對方人馬亂作一團。
“鳥居老人究竟準備了多少火槍?”元康有些犯愁。
邁進少將宮的住所時,天空下起雨來。因為出征迫在眉睫,身在駿府的家臣們自不消說,岡崎武將的聯絡人員也三三兩兩前來,不斷進出這個狹窄的住所,就連瀨名姬的孃家、關口刑部的府邸也是一片忙亂景象。
“主公回府了。”已經整裝待發的鳥居元忠身著輕便鎧甲,大聲喝道。人頭攢動的大門前頓時閃開一條小道。
“主公,什麼時候出發?”酒井雅樂助問道。
“明日拂曉。今晚好好休息。”元康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跪伏在臺階上的女人。一個是住在駿府的姑姑。另一個,不正是鍋之助之毋——本多夫人嗎?
“夫人,鍋之助說你寫信來了,怎麼,還要親自過來嗎?”
本多夫人抬起那張堅毅的面孔,望著元康。在年紀輕輕就失去丈夫平八郎忠高的女人眼中,元康既是她的主君,又是她靈魂深處的依傍,是她心中的明燈。
“許久不見了。出征這麼重要的事,我怎能不來?書信是託人捎帶過來的,我自己隨後也趕過來了。”元康眼中,她那張朝氣蓬勃的臉異常美麗、健康。
“是嗎?你已經不是女子了。如果不待在內室,你甚至可以混跡於男子中間……”元康一邊笑著,一邊站了起來,那女人趕緊跟在元康後邊,進了臥房。
“鍋之助,初征的事情,都準備好了?”
鍋之助微微一笑,從元康手中接過武刀,放在刀架上。
“你來此有事?”元康慢慢地坐下後,本多夫人開心地笑了:“是。我想在鍋之助出征前為他舉行元服儀式。請支開眾人。”她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似乎有什麼機密大事。
元康點點頭,“你們暫且迴避吧。”他揮揮手,支退眾人。
“岡崎士氣如何?”
“眾人無不鬥志昂揚。而且,我還到山中大久保家族動員過了。”
“那麼,你要說什麼事情?”
“首先是鳥居伊賀……”
“哦。鳥居老人?”
“他說火槍的事情已經萬無一失,請您放心。”
“哦。太感謝了。”
“然後,尾張那邊……”她說著,看了看四周,“前田利家因為洩私憤殺了信長的侍童愛智十阿彌,流浪到岡崎去了。”
“前田犬千代?”
“是。”本多夫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道,“他說信長君希望能在駿府大人進京時再次見到竹千代。”
元康心情複雜地眨了眨眼,“再次……再次……”
“是,然後……”
“還有什麼?”
“主公在阿古居城久松佐渡守處的親生母親……”
“母親說什麼?”
“她說想在您進京時見您一面。”
“進京時……就是說,這次不能見……”元康禁不住嘆了一聲。本多夫人意味深長地笑著點點頭。
本多夫人透露的情報對於元康,意義非同尋常。前田犬千代流亡到岡崎。信長流露出在進京決戰時和元康見面的願望。這一戰即使能夠如願進入大高城,並將糧草順利送過去,解救鵜殿長照,也不要急著和母親見面——母親好像在向他表達這種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