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就睡著了。”
“……”
“安穩的鼾聲持續到申時,太夫人呼吸突然紊亂起來,不久就往生了……這真是罕見。”
秀吉仍是兩眼呆滯。他失去親人時,總會異乎尋常,鶴松死時就是這樣。他放聲哭泣,大聲悲嘆,令人覺得他是個毫無顧忌的孩子。在這種時候,他不再謹慎、不再有顧慮,是天下第一狂放之人。因此,側近都認為,他這一回得知母親之死,定會狂態畢露,或會一邊大聲哭泣,一邊在大廳裡狂奔。當然,即使他在哭泣,也仍然是自負的。可是這一回,任憑玄以法印怎麼說,他毫無反應。
“太夫人還對北政所夫人說……”由於秀吉沒有任何反應,法印有些焦躁,“大人可能至死都不會停止征戰。到時,要北政所夫人好生和江戶大納言商量,想法讓您得以安享晚年。”
“……”
“太夫人把德川大人當成自己的女婿,打心底信任他。
聽到這裡,秀吉喃喃道:“哦,她說要把我後半輩子託付給家康?”
“是。望您二人像兄弟般和睦,安渡餘年。”
“法印,關白替大政所送終了?”
“是……這……”
“他那時不在?”
“是,關白沒想到太夫人這麼快就……那一日去狩獵了。”
“狩獵?”秀吉的聲音尖銳了起來,“嗯?去狩獵了,來不及見外祖母最後一面?怎麼處理後事?”
“關白說……要趕快去蓮臺野火葬。可是北政所夫人反對,她說要待大人歸來。”
“依了北政所的指示嗎?”
“是……是。”
“可憐的母親……有孫子,孫子卻去狩獵;有兒子,兒子卻去打她最不喜歡的仗……只有媳婦一人在身邊,多寂寞……”秀吉眼中掉下了大顆大顆的淚。這和鶴松去世時完全不同,是深感無常的哭泣。
玄以法印屏息望著秀吉。秀吉這一回僅是飲泣,和鶴松死時他那種誇大的悲傷相比,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法印啊,我是不孝子,不但沒有在母親身邊盡孝,還一頭扎進母親厭惡的征戰中。”
“不。大政所夫人並未認為大人不孝,她只是擔心大人罷了。”
“或許兒女只會令父母煩惱。”秀吉看來全身無力,頓時成了一個悲哀的老翁。
法印也甚為悲傷,真想逃離此處,他別過頭去,道:“太夫人……一直對北政所夫人說,要她留意,照顧好大人的身體。”
“她對我的身體,比我自己還留心啊。”
“她們一直處得很是和睦。”
“唉!因為我不在她身邊,她緊抓住寧寧。人是一定得抓住什麼,才能支援著活下去……這是我最近才深深體會到的。”
“大人不要這樣說。大人要想想回到京城後怎辦?”
“哦!太閣太過悲傷,無法安排母親的葬禮——如果天下人這麼說,那才是大笑話啊!”說著,秀吉又呆呆地瞪著虛空。
是夜亥時許,秀吉昏倒。醒後,他下令於八月初六為大政所在大德寺舉行葬禮,七日在蓮臺野火化。下令完畢,還沒來得及用飯,他靠著扶幾低低呻吟著,再次昏倒。
城內一時大亂。有人認為,太閣這是因身體虛弱而病。甚至有人謠傳說,大政所的葬禮之後,便得考慮太閣的葬禮了。
太閣的思緒已經模糊了,玄以法印這樣想著。半個時辰後,秀吉卻醒了過來;翌日,竟已恢復如初。
他令人準備出海的船隻,又說為丁追憶母親,要去高野山建青嚴寺;另,回到京城後,要公佈在伏見築城之事。說完後,他才出發前往京城。
建青嚴寺自是不必說,在伏見築城就令人驚訝了。不過玄以認為,這是秀吉太要強,因此備覺無奈。就算如秀吉這樣的豪傑,也無法逃脫宿命。大政所去世,他下令建青嚴寺,又要在伏見築城,彷彿著了魔。朝鮮戰事未能讓他遂願,他卻一再勉強。
秀吉從此時起,一定在私下考慮要和朝鮮與大明國議和之事。要議和,就不能在已答應給了秀次的聚樂第進行商談,而須有一個能迎接對方使節的場所,這就是他要在伏見築城的緣由。其真正的原因,還是出於面子。
秀吉向沒有參加出兵朝鮮的大名,按每萬石俸祿徵收二十四名人夫,共徵到三萬五千人,開始在伏見築城。這令眾大名頭痛,軍費增加的同時,又要承擔建城的費用,在有心人眼裡,此事甚荒唐。
朝鮮那邊,與明軍的衝突逐漸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