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您是說菖蒲向我撒謊?”
“那倒未必,也許是事實呢。”
“我還想確認一件事!聽說母親寵愛減敬,並且和他做了非分之事,這可是真?”
“哼,”夫人陰陰地笑了,“如果我說是事實,你會怎麼辦?”
“唉!”
“等等。我們的對手在玩弄陰謀,我們也必須拿出相應的對策。”
“您明知菖蒲的身份,卻仍將她送到我身邊,就是所謂的對策嗎?”
“是。”
“那麼親近減敬也是對策了?”
“當然。”
“還有……背叛父親,也是對策?”
“哼!不要說什麼背叛。被拋棄的是我,你很清楚……但我並不打算報復。如果你父親被武田家打敗,丟了性命,我還準備為德川家保留這座城池,我已經作好了準備。”
夫人毫無愧色,信康緊緊地盯著她。看來,事情果真如此。身為兒子,再也沒有比憎恨母親更為痛苦的事。他內心也希望母親的所作所為有她的道理。如果真是那樣,他再責備母親就過於殘酷了。被父親拋棄的母親,因為出於愛護兒子而親近敵方的奸細……想到這個,剛才還憤怒不已的信康,此刻漸漸覺得她乃是亂世少有的烈女子。“母親!”信康內心一片混亂,在夫人面前跪下去,“請向孩兒發誓,再也不要接近減敬了。”
“噢,如果三郎如此在意此事,依你便是。”
看到夫人爽快地答應,信康突然落下淚來。他悔恨自己懷疑母親,覺得自己是世間少有的不孝之子。
夕陽西下,臥房內愈加悶熱。母子的沉默,不時被夏蟬的鳴聲打斷。
信康希望相信母親,但又有某種不安。他不認為敵人會那麼容易中母親的計。他更害怕的,是自以為算計了敵人的母親,反而掉進敵人事先設好的陷阱。但現在最讓信康頭疼的,是母親的所為已經被菖蒲和小侍從知道了。
此事如經小侍從之口洩漏給德姬,德姬則有可能告訴岐阜的信長。信長倒罷了,若是此事傳到父親耳中,將如何面對?
父親家康對母親是棄如敝屣。但父親卻是家中的頂樑柱。他每日裡都在為整個家族的利益出生入死,如果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怎會善罷甘休?看到信康咬牙擦著汗水和淚水,夫人道:“三郎,只有你能讀懂我的內心。母親只有你一人可以依賴了。”不知何時,築山夫人的眼睛也溼潤起來。開始時,她不過是在搪塞、哄騙信康,但不知不覺,竟陷入錯覺,認為自己所為的一切,真在為信康著想。
“母親!兒子理解您。”
“你能夠理解?”
“但有些事,您不能過於隨心所欲。”
“是……”
“我已有了主意,可以讓母親脫身。”
“脫身?”
“首先,遠離減敬。”
築山夫人看了看信康,慌忙將視線移開。她想說只有減敬才是聯結甲斐和三河的紐帶,但終未說出。如現在挑明,信康定會情緒激動,壞了大事。
“其次,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讓侍女們議論紛紛。”
“你的話,我決不說半個不字。我會牢記在心的。”
“您能接受這些,孩兒就放心了。”信康長長吐了一口氣。
挽救母親聲譽的唯一辦法,就是疏遠減敬,消除謠言。信康現在的心思幾乎全部集中在這些事上。知道此事的人,現在城內只有五人:減敬、母親、信康,還有菖蒲和小侍從……信康掐指算著。忽然,他的眼裡露出駭人的光芒:必須殺了減敬和小侍從!此是出於對母親的愛和孝心。
他站起身,築山並不明白信康神色的變化意味著什麼,只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少主要回去了。替我送送他。”她向隔壁房間叫了一聲,然後懶懶地斜躺在扶几上。
信康出了臥房,轉過頭來,嚴厲地看著身後的侍女,道:“你叫什麼?”
“奴婢叫阿琴。”
“是家臣之女嗎?”
“是。家父是藤川久兵衛。”
“哦,久兵衛的女兒。”信康頓時放下心來,看著臺階旁邊的房間。減敬還候在那墾。信康怒意頓時衝上腦門,彷彿踩到了一堆糞便,立刻騰騰走了過去。
“減敬!”
“在。”減敬驚恐地抬起頭來,信康猛地衝他吐出一口痰。減敬默默地擦著額頭,等著信康再一次侮辱他,但是信康卻徑直出了大門,在夕陽的餘暉中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