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中生惡,不出一年,便能將這城中的一切騙個精光,長安甚至起了這種念頭。但城中氣氛卻不緊張。秀賴身邊雖也有木村重成、郡主馬、青木一重等侍童,但秀賴幾乎不和他們一起玩耍。負責防衛此城的七手組勇士們不僅少來問候秀賴,就是對澱夫人也大都敬而遠之。而且,城裡還會出現奇怪的客人,他們是信長公之弟織田有樂齋和信長公之子常真。與前來拜訪的大名不同,他們乃是以隱者自居,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隨隨便便用太閣遺下的心愛茶具,在茶室裡悠閒地品茗閒談。
在七手組的官邸,大家都在講一些關於武士的趣聞軼事;在重臣的議事處,人們則紋秤論道;秀賴房間裡,多是大群女人聚集玩紙牌或者雙六,澱夫人的居處則多是酒宴。在城中,最揚揚得意、昂首闊步的便是那些茶人。
大坂真可稱得上是無拘無束的樂園,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得上這裡。
千姬一行住進了內庭,佔了兩棟房子。
她的住處,在結城秀康作為秀吉養子住進大坂城時,和當時還是姑娘的澱夫人、京極高次夫人、阿江與夫人等一起住過的地方附近。但已不是先前的房子,雖然同在內庭,卻與其他人隔著一箇中庭,儼然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秀賴帶著侍童和侍女來到這裡。大久保長安對當時的情形亦饒有興趣。
跟著千姬過來的侍女,好像是迎接自己的夫君一樣,歡呼雀躍地迎接秀賴。但是,看到千姬,秀賴的眼裡流露出憐憫和失望。年僅七歲、長相可人的千姬,絕不會引起他不快。若她是妹妹,秀賴或許會親近有加。但秀賴已經是個男子,他把她當妻子來衡量。但千姬在他眼裡,還是個青柿子。
“怎樣,寂寞嗎?”秀賴問道。千姬緩緩搖了搖頭。實際上雖說周圍有熟悉的侍女,可既沒有她最喜歡的爺爺,也沒有父母在身邊,自然會感到寂寞。
“大人喜歡小鳥嗎?”千姬問。
“嗯。女人都養著。”
“什麼鳥?”
“有白頰,也有黃雀。”
“我這裡有文鳥。您要看看文鳥嗎?”
“不用了,小鳥沒意思。”
說完,秀賴偷偷看了一眼跟來的侍女,那眼神彷彿在說:小孩和大人的興趣不一樣。可是,當二人的視線相遇時,那侍女卻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逛遍了京城堺港的花街柳巷的大久保長安自然知道侍女的羞澀意味著什麼。然而秀賴卻並不知他旁邊坐著一個閱人無數的傢伙,逢事便將千姬與這侍女比較一番。
“大人喜歡玩賽貝盒嗎?”
“嗯,小時候和女人一起玩過。”
“現在不玩了?”
“現在?沒意思。”
“那……大人練習劍術和騎術嗎?”
“是啊,還有弓箭和火槍,都得練。”
“什麼時候能教教我?”
“不,你不應學這些東西。”
“光是習字和練琴,會感到煩悶。”
“無聊……”秀賴又看了看侍女,似笑非笑。他似想說,無聊的時候還有別的事可幹,“無聊的時候,可以到我那裡去玩。哦,我想起一件事,得回去了。”他向那侍女遞了個眼色,便站了起來,這似是一個暗號。
這個秀賴,看見了青柿子,便想起熟柿子的味道了。長安的心裡,一個奇怪的想法油然而生。長安原本就是一個愛做夢的雄心勃勃之人。他才華出眾,辦事果斷,卻不務實。
秀賴看到千姬還不合適做妻子,遂催促侍女一起離去,長安苦笑著將他們送到廊下。再次回到千姬跟前,他便空想了一番:我若是秀賴的家老,會如何?這個妄想像是長了翅膀一般飛翔起來。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成為像秀賴一樣的六十萬石大名。
以武力建功立業的亂世已經結束,今後要做的,便是如何巧妙地利用在亂世得到的俸祿,在太平盛世發揮才能,做出政績。長安雖不能成為秀賴這樣的大名,卻可以作為家老,隨心所欲支配他的俸祿。這樣的主子不會礙事,就當是建了一家賺錢的青樓,只要把三四個美麗的女子放在他身邊,他便不會有怨言。
長安苦笑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出仕將軍門下,已經不可能回頭為大坂城的主人賣命。他已非可整日沉溺於白日夢的年紀了,必須儘快弄明白:到底為何而生?
想到這裡,長安看了一眼阿千,心潮澎湃。像這樣的主子,絕非只有秀賴一個,不是別人,他們就是家康的兒孫。
將軍本人、結城秀康和下野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