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復活了,變成幾十只,幾百只,幾千只,幾萬只……細菌般地繁殖著。它們在那裡
蠕動著,向她爬過來。
她雙臂緊緊地抱著身子,倚在沙發裡,臉色死一般蒼白。
她的眼睛盯著那些血蟑螂一動也不敢動,不敢吭出聲。
那是一群復仇的血蟑螂,怒氣衝衝地爬過來。
風吹動著窗簾,呼啦啦地響。
從窗欄裡伸進一個老女人的頭,接著是她的臉,她的肩膀,她的雙手,她的上半身,她的雙腿,她的腳,她瘦小的身體站在窗臺上,臉色陰沉。
那是她死去的母親。
她驚悚地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尖叫著。
就在這時,窗戶開了。
那個老女人的頭部伸進來,用她獨特的令人恐懼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王語嫣看著。
王語嫣大氣都不敢出,每一絲的恐懼都在她抽搐的變了形的臉上呈現出來。
她喉嚨裡哆嗦的聲音說:“媽?媽媽?你來了……”
她聲調顫抖,眼淚湧出眼眶。
“媽媽,媽媽……”
她喊叫著。
她就像一個孤獨的孩子,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下來,面對著她的母親,雙膝跪在地板上。兩隻膝蓋向前挪著,想去抱住她母親的雙腿。
她卻什麼都沒有抱著。
就在她母親的臉出現在窗戶上的那一剎那,那成群的血蟑螂突然不見了,消失殆盡,連一絲的蹤影都不見了。
“媽媽,媽媽……媽媽……”
她哭著,忍不住撲了上去,可是她的母親卻轉過身去,把一個冷冰冰的背對著她。她的兩隻手什麼都沒有抓到。
“你怎麼不說話媽媽?媽媽?你都看見了嗎?那些蟑螂在欺負我,還有……”
王語嫣嚶嚶地哭起來。
那個老女人仍舊不說話,站在窗戶上和窗簾一起飄動著。
母親的死亡與王語嫣有關。
第三章 9
那是一九九九年。
那時候王語嫣才剛剛上高中,她的父親在一天去廣州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有人說,她的父親還在藍城,有人看見他跟一個成都的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是一個妓女。她的母親是春明小學校的語文老師。她的父親跑掉後,她就和母親相依為命。那是一個嚴厲的母親,一門心思地希望女兒能出息,能好好學習。可是命運總是做弄人,命運的手指總是讓你的生活向
左轉,或者向右轉,與你設想的人生軌跡背道而馳。
就這樣,一個沒有了父親的女孩在母親的過度呵護下變成了一個問題女孩。
她開始學著那些時髦的孩子染紅頭髮,化妝,穿那種露肚裝,穿那種超短裙,去重金屬跳舞,開始結識一些社會上的男孩。
這一切都是揹著她母親進行的,她的母親還矇在鼓裡。她的母親還以為自己的女兒是一個好女孩呢。可以說,王語嫣在那段時間裡偽裝得很好。在回家之前,她要去同學家把塗抹在臉上的妝洗掉,把露肚裝放在同學家裡,換上校服,戴上母親給她配的近視眼鏡,把頭髮漂洗了,紮成兩個羊角辮,很憂鬱,很疲憊地走進家門。母親看見她的樣子,還以為是學習累的,一個勁地問她要吃什麼好吃的。她很懂事地告訴母親她什麼都不想吃,說完後就拿起一本英語書躲在自己的房間裡裝相地揹著英語單詞。而她耳朵裡塞著的耳機傳出的確是重金屬裡面的舞曲,她的肢體跟著舞曲晃動著,扭著,搖晃著,手裡的英語課本早掉在地上。
她的母親卻在廚房裡忙活著,盡心地為她進行著營養的配餐。
等她的母親發現後,已經晚了。
就猶如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就是神藥也無法挽救她的生命。一間黑咕隆咚的屋子裡,一個瓦罐裡面在熬著藥,那草藥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在旁邊的床上躺著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那草藥在瓦罐裡咕嘟咕嘟地翻響著,像鬼在說話。而那個人的身體在漸漸地消瘦,消瘦,再消瘦……皮包骨頭。沒了人的模樣。骨頭幾乎支出了面板,把面板捅破。她在呼吸著最後的一口氣……喉嚨裡咕嚕咕嚕……一口痰堵在那裡,她馬上就要死了。死了。
那個瓦罐突然在火上破碎了,草藥的液汁熄滅了火。
她嚥下最後一口氣,死了。
她的母親端著香噴噴的飯菜,在桌子旁盛著白米飯喊著:“語嫣吃飯了,語嫣吃飯了,休息一會兒。”
她母親來到語嫣的門口,輕輕地敲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