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的肉體就像一個泥胎,很輕微的力量就會使它粉碎,變成齏粉,而那輕微的力量就是精神,是那來自內心的恐懼。
古人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其實這是一種很荒謬的理論,有時候,那種恐懼是外在的,是世界在你的宿命中強加給你的,你無力去反抗。老天同樣在傷害著無辜的生命,劉芳就是這樣的一個無辜的生命,成為惡行走過程中的一個犧牲,一個圖示。上帝總是勸佑那些受傷害的人向它靠近,它也同樣在奮力拯救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善的走向善,惡的也走向善,這就是上帝。你可能會成為上帝拯救路上的一粒微小的塵沙,你是幸福的,你接近了上帝,上帝會把無窮盡的福澤給你的後代。上帝同樣也會把你的後代變成一粒塵沙繼續它的拯救,是啊!這就是上帝。
那種力量越來越近地靠近著劉芳,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感覺到了,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
它在走近。
它充滿力量。
它就在你的背後。
在你猛然回頭的時刻裡它會突然消失,等你轉過身去,它又會出現,使你震懾,使你肝膽顫裂。
那也許會是一雙乾枯的手,緊緊地掐住你的脖子,使你窒息。
那也許是一個流淌著鮮血的臉,披散的頭髮耷拉下來,露出嘴裡野獸般的尖牙對著你的脖子吭哧地咬下去,咬出一個血窟窿,你會因為血流盡而死,只剩下一堆硬梆梆的骨頭。
這只是事情的開端。
劉芳能因為心裡恐懼就停下手裡的工作嗎?不能。
為了生存,她只能在恐懼的刀鋒上繼續行走,就像一個人手裡握著玻璃,狠心地推下去,把手掌一推到底,手掌的肉分開,白色的肉和白色的骨頭在純潔地展開,血,鮮紅鮮紅的血流淌出來伴著尖銳的疼痛。
劉芳站起來,兩條腿打著顫,那被玻璃劃傷的手隱隱地疼痛著,使整個手臂都麻木了。
她一扇扇地把北風吹開的窗戶關上。
就在她向下一樓層走去的時候,那些關上的窗戶嘩地一下又都被風吹開了。
她愕然地站立在樓梯的拐角處,那冷風撲面,吹得她一陣寒冷,嘴唇發紫,四肢冰涼。整個腦袋都麻木了。
尖叫的風在漆黑的樓道里打著口哨,幾乎要穿透那厚厚的牆壁,幾乎要撕裂劉芳脆弱的身體。
那風在樓道里變得有了形狀,緊緊地跟在劉芳的身後。劉芳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必須把那些窗戶都關上,以防所有的玻璃都被打破。如果那樣,她就會又一次地丟掉工作。
生存帶來的恐懼要高於一切。
狂風猛烈地把雨水灌進來,樓道里都是水。她在慌亂的過程中屢次地摔倒在水泥地上,跌得鼻青臉腫,長長的頭髮被雨水和汗水弄得溼漉漉的貼在臉上。
她的腦海出現女兒乞求的臉:媽媽,學校裡的同學都吃肉,我也要吃肉。
想起女兒說話時的那個眼神,劉芳的眼淚不禁地掉下來。
劉芳心裡暗暗地說:梅香,會吃到肉的,會的。
她的心裡一陣痛楚,猶如刀絞般疼痛。
她伸出手捋了捋貼在臉上的頭髮,擦了擦臉上的淚滴把那扇野獸大嘴般的窗戶關上。
她很疲憊。
兩隻腳在水裡面趟著。
整個身體幾乎要飄起來,那冰涼的雨水侵入骨髓。那水中彷彿有一隻手在緊緊地拽著她的雙腳,她腳脖子疼痛的厲害,幾乎被那隻無名的手拽斷了。
她的身後響起嘩啦嘩啦的水聲,就彷彿有一個人在跟著她。
樓道里變得漆黑,恐怖。
她摸到樓梯拐角的牆壁開關,想把樓道里的燈開啟,可是嗒嗒按了幾下,那燈泡裡的鎢絲閃了幾下,徹底地熄滅了。
樓道里的黑暗變得沉甸甸的,溼漉漉的,涼氣逼人。
它在走近。
它充滿力量。
它就在她的背後。
在她猛然回頭的時刻裡它會突然消失,等她轉過身去,它又會出現,使她震懾,使她肝膽顫裂。
她還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跟在她的身後,她不敢回頭。
她的臉蒼白得像一個白圈。
第三章 8
王語嫣蜷縮在沙發裡很難入睡,不停地翻著身子,或者對著天花板發呆。她很疲憊,渾身的每個關節都是那麼疼,鬆鬆垮垮的,幾乎要散了架似的。
那幾只被她碾碎的血蟑螂還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