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否還該上去,或者應該到此為止。她有時候生活缺少目的,因為內心裡混亂一片,就如同剛打過仗之後的斷壁殘垣——自己都束手無策,只是任憑這片戰場自己停息,雖然只是一時的平息,那已經是莫大的好。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發作出來,她需要自制力,一點點的剋制,一些些的理智,否則她感覺自己處於崩潰的臨界點——雖然她自己並不知道這臨界點在哪兒,怎樣執行,或者她早已經越過了這個臨界點。
Felix有一些些感受到來自蘇慕內心的這場戰爭,但他仍然無法用語言表達。他太習慣沉默,沉默地聆聽來訪者的故事,一些創傷,一些叫喊,一些無愛的家庭,或者愛被阻滯、被短路的家庭。每當他深入這樣的內心世界,他常常感到一絲驚恐,原來人們之間是如此地彼此傷害著,有些人,有些家庭,愛一輩子都沒有正常地流動過。
他只能說,人類有一種活在痛苦中的本能。痛苦是能讓人獲益的,有時候。人們之所以願意生活在痛苦中卻無法改變現狀,主要原因還是,痛苦能夠帶來他人的同情和照顧,讓他感覺自己被需要著,關心著,不至於太孤獨。他覺得人的內心其實是用自我獲益拼湊的一幅抽象派畫作,受苦幾乎是人間的一種常態,而幸福跟受苦相比,真的太渺茫,也太不值一提。所以,當他能夠深刻地理解受苦的時候,也就能夠了解人性本身。他舒了一口氣,決定幫助來訪者接受這種受苦的狀態,而不要企圖超越。如果內心真的是一場戰爭,那麼就讓這場仗打得更加漂亮一些吧!
蘇幕其實是在告別,她選擇了沒有上去。可能她已經透過玻璃窗看到了Felix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睛,那時,她感到一種被接納,被理解。她覺得可能那就夠了,一切無需多說。她獨自離去了。
蘇慕走進一家咖啡廳,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有藍調音樂彈奏,咖啡廳的老闆John是她的老友,兩人在歐洲遊學的時候認識。
此時,穿一身白色麻制服飾的John走過來。他有一雙不屬於中國人的藍色眼睛,準確地說,他是中美混血兒,但是,他熱愛中國,所以選擇在這兒開自己的咖啡廳。這個咖啡廳的名字叫“憶蓮娜”。
這是一個不太冷寂的午後,John知道蘇慕會來,就如同知道月亮什麼時候會發光。
“你很累的樣子。”他說。
“人累的,往往不是身體,而是心。”
“蘇兒,呵呵,試著忘掉。有時候,人喝一杯酒就會忘掉所有的事情。”
“但是酒醒後會記得更清晰。”蘇慕在喝一種加了酒精的咖啡,她這是第三杯。
“但是,人只是自困而已。”John對她笑笑,去招待旁邊一個白人女子,兩人似乎是認識的。
其實,蘇慕是在等一個人。
朝露走過來的時候帶著困頓的神情。她是節制而審慎的女子,擁有心理醫生那種乾淨的直覺和完備的職業精神。有時候,她淡得如同一杯開水,表面的波瀾不興,偶露的些許秀麗,但都不是刻意的。她出生知識世家,從小在嚴格的教育環境下長大,薰陶出一種閨秀的風韻。歐洲名校畢業,良好的教育背景,素食主義者——很像她的母親,總是懷著一顆慈悲和寬厚之心看世事,並且承諾,一定要生活得堅韌。
堅韌、理性、自我節制,這是她的原則——她不允許自己放縱情緒,但是可以把精力大量地投入到感興趣的工作。她常常花很多時間去本市的博物館和圖書館,去翻看一些珍貴的資料,帶著屬於一個心理醫生獨有的睿智。朝露只是把蘇慕當做自己的一個病人,她穿著簡單略施粉黛,態度果敢而有男子的堅韌。
“你最近如何?”她坐下來,喝一杯藍山咖啡。
“不太好,睡眠不足,總是做夢。”
“夢是怎樣的,能講一下嗎?”朝露拿出筆記本,想要做一下記錄。
“我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她的語言直白,斜斜地看著朝露的眼睛,她卻未動聲色,“後來,來了另一個女人,她跟我的男人說了一些話,兩個人似乎眉來眼去。然後,他們把我拋開走了。我追過去,那男的說我不懂規矩,然後我們激烈地爭吵,我覺得夢中自己非常憤怒,簡直是到了極點,說了一些傷人的話。那男的就動手打我。”
“激烈衝突的夢?”
“嗯,這種夢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次,總有一個男人,我們彼此衝突,以前是我父親,現在成了男友,總之,雙方力量耗盡,就是需要衝突!”說到這兒,蘇慕垂下眼簾。
“關鍵是,這一次,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