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沒什麼目的,就是北上。
他問,你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我告訴他,我僅僅是路過這裡,這些年,我常年生活在深圳,而我在南方的那座小城求學。可是我的家鄉在北方。那個叫做三里的小城,我想念那個地方,非常想念,我很多年沒有回去了。
他扭過頭,用一種欣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了他少年的鎖骨,藏在黑色的面板下面。非常好看。
真的嗎?他略帶激動地說。我也是三里人,也是多年沒回去了。十幾歲就離開了家鄉,顛沛流離,磕磕碰碰這些年。
奇妙的遇見。彷彿小說裡熟爛的情節。
眼前的這個少年,確實是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說,經過了這些年漂浮不定的生活,而今我也終於過上了比較穩定的生活。我在鎮裡租了一小套房,難得這樣的遇見。一定要到我家裡坐坐。
我說好。
他說,我叫土養。
我告訴他,我叫槿夏。
他說他去買包煙,馬上就可以走。我看著他下車去對面的雜貨鋪。發現他非常高。卻偏瘦。這個男子骨節接榫處明顯凸起。
他坐回車上的時候,微笑地看著我。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笑容這樣的迷人。
我心中自然高興了一瞬,然後突然就恐懼起來。這些和拐騙人口的報告文學中一模一樣的情節讓我後悔不該這樣隨便搭人的車,然後又隨便答應陌生人去他家做客。但是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說自己又不坐你的車了,不同你一起去你家裡做客了。
於是我想,若他是惡人,我又有意上當,那麼這是命中註定的事。
5。
車開離了這個小鎮,駛上了柏油馬路。開始沿街還有雜貨鋪會在簡陋的磚房,見得到蓬頭垢面的婦女抱著小孩無所事事地坐在路邊,或者衣著襤褸,滿身風塵的中年男子匆忙地行走。
不久之後便開始進入荒涼路途,人煙稀少。大路坦蕩。我一直忐忑不安。深吸一口氣。
已近暮春,這個小鎮很是乾旱。焦灼的土地塵土飛揚。氣溫卻很低。乾冷而且風很大。
疏離了城市中精緻安逸的平淡生活。半個月前尚在燈火煞白的圖書館裡做題複習備考的記憶簡直恍若隔世。生命進入顛沛而奔忙的本質狀態,並將以不斷告別和相遇的陳舊方式繼續下去。
&;not;我遙望著黑色的柏油馬路延至大地盡頭。胸中似乎有烈風掠過一般的激動。
旁邊這個不停吸菸的男孩,我幾乎愛上了他的面孔。對他那張面孔之下的故事充滿了天真的好奇。我陡然發現自己原來依然停留在這樣一個可以幻想的年齡。
真好。
我們現在去哪裡?
先同我一起把車上的貨物送完。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到你的住處。
太陽落山之前吧。
6。
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火車轟鳴。
透過火車的屏風玻璃窗可以看到遠離城市的夜空是如此乾淨。是純真的暗藍,有絮狀的飄渺雲絲。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多的繁星。
依稀記得幼年的夏夜,和父母在城裡的廣場乘涼時,偶爾可以看到這樣星光墜落的夜晚。銀河洩影,樹蔭滿地。影子隨習習涼風微微變換。古老而神秘。耳畔有親切的童謠。那些跳躍的小調似故土之中長出的藤蔓,殘繞在我的血肉裡,屈曲盤旋並不斷沉澱,析出時光的嘆息。
那時候母親常常不厭其煩地同我複述那些外婆曾經對她講過的陳舊故事。映像深刻的有《狼外婆》。父親時常教我辨認天空中的各種星座。我會在那樣的夜晚,一個人躺在自己的房間,捧著一本《一千零一夜》,開始整夜整夜的幻想。
這些事件是這樣平實而具體的存在過,但回憶起來的時候,像是在羨慕一件自己沒有得到過的禮物。
什麼時候,我們就悠忽而過這樣的純白年代。
火車繼續轟鳴,我困得幾乎要睡過去。但努力使自己清醒。繼續像電影剪輯一般,整理這些日子雜亂的記憶。
7。
隨著汽車顛簸搖擺的節奏,沉入夢鄉。
醒來的時候,看到土養正在卸貨。
車窗外清澈的天空之中已見稀疏星辰。有黑色巨大的鳥在盤旋,不詳而憂鬱。
車上殘留著濃烈的菸草味。
我想這個男孩一定很疲憊了。日復